高别 作品

第62章 白愁飞的自觉(2合1,补昨)

雷纯的笑, 像针,密密麻麻扎穿白愁飞的眼睛。

好!真是好得很呐!

白愁飞面无表情。

白愁飞的喉结一顿一顿地抽动。

喉间仿佛灌入一块滚烫的铁石,烫得他的喉管血肉模糊, 窒息般的灼痛混合着血腥气熟肉气, 活生生扎进太阳穴!

白愁飞、白愁飞!

被禁锢的白愁飞!

被浇注在实心铁牢笼里的白愁飞!

这一次, 白愁飞真切地感到了那可怕的、如阴影罩顶的不自由。

命运操之他人之手的不自由。

他的呼吸快慢,都被某人手指拿捏的不自由。

比杀了白愁飞还要叫白愁飞痛苦的不自由!

从方才雷纯开口起, 白愁飞便再也没动过一根眉毛。

仿佛他的脸上, 扣了层凝固的石浆面具。

唯独白愁飞的面色。

血色渐渐充斥, 红得如有滚滚岩浆在底下翻腾。

赤色的面,冰寒的气。

杀意肆虐!

‘我、要、杀、雷、纯——’

但是。

白愁飞表面上,仿佛极为冷静地发出一声冷笑。

他侧脸,飞快地眨了眨眼, 柳眉一斜,喝声詈骂道:“雷纯!你是不是以为自己很聪明, 很能耐?哈!真是叫我大吃一惊!真不愧是最毒妇人心!当日秦淮河上的雷纯,如今已经一点都不纯, 不仅不纯, 还恶毒、下贱,叫我恶心!

“还好苏梦枕和你婚约作废了,不然金风细雨楼娶回你这么一个女主人, 全楼上下都不必再为金风细雨楼的未来操心, 因为他们光听你满嘴喷粪,就能被你噎死!

“哈!雷损真是糊涂啊!在苏梦枕手下白死一场!他要早早把你嫁给苏梦枕, 金风细雨楼的势力, 早被你这个毒妇挑拨得四分五裂, 从苏梦枕手下谋夺过来了!”

白愁飞接连骂出一串毒语。

只有这些骂, 方能发泄他心中的恨、压制他喉间的痛!

白愁飞极力忍耐喉间那虚幻的疼痛。

他早就知道不能和女人谈情。

他要名利,要权势,要名震天下。

他早就下定决心,他只要女人的身体,要她们勾勾手就能送上来的柔躯。

要那捉得到手的欢愉!

‘啊————!’

但面对雷纯的讽笑时,白愁飞的心中,仍感到了那叫他自己荒谬不已的心碎。

仿佛有一个穿透心扉的洞口,寒风丝丝缕缕地趟过其中,带走他身上的体温。

一种叫他鼻尖酸涩、眼眶也酸涩的委屈。

白愁飞、白愁飞。

这一块坚硬圆滑的金刚石。

被这拨弄蝼蚁般的玩.弄、被这接连三次的捧起和摔落,被这大费周章的轻慢和羞辱,撞得满身裂痕,却仍然不屈不挠、满心反抗的金刚石。

而雷纯。

他白愁飞曾经的朋友,上一刻为止还是他内心暗自恋慕之人的雷纯。

这个帮助那无名黑手,迫害他白愁飞的帮凶。

唯独在她面前,金刚石的白愁飞,成了脆壳鸡蛋的白愁飞。

叫雷纯这么一笑、一讽、一扎。

脆壳鸡蛋的白愁飞,给磕破了外壳,流出里面红红的蛋黄,白白的蛋清。

碎开,黏腻。

流了一地狼藉。

‘我、必、杀、雷、纯——!’

白愁飞眼中血丝暴起,怒火充斥。

没人看得到他流了满地狼藉、碎得一塌糊涂的心。

白愁飞也绝不叫人看见!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白愁飞仰天厉笑!

手腕上的青筋暴起,十指屈张,指尖的指力欲吐不吐——

霎那吐出,直冲雷纯!

狄飞惊袖袍一扬,立即迎上!

飞沙走石,

强人过招。

一者怒,一者防。

雷纯旁观两人的战斗。

人影移绰间,那一日,衣公子的话响在她的耳边。

衣公子道:“雷纯,你知道要怎样收服一个人?”

雷纯答:“用铁锤,用铁鞭,用匕首?”她引用了昔唐武曌则天帝的话。

衣公子道:“对,也不对。对付河蚌,再坚硬的铁锤、再锋利的匕首,都不如一根小小的针来得一击毙命。”

雷纯道:“一根针?”

衣公子道:“不错。一根细小的、恰好能撬开蚌壳缝隙的针!能将他由内而外击溃的武器!”

衣公子说:“这人间的人,分三六九等,有软骨头也有硬骨头。有的人很容易收服,威逼利诱即可;有的人很难收服,因为他有自己的精魄。”

雷纯道:“比如白愁飞?”

衣公子笑看她一眼:“又比如你,比如苏梦枕。”

雷纯眨了眨眼。

衣公子道:“像白愁飞这样的人,外部的威胁愈重、压迫愈大,都会激励他,引发他更强烈的反抗。委曲求全臣服于人?那不可能!白愁飞的野心不允许,白愁飞的骄傲也第一个要说不!”

雷纯道:“打不服他,那该怎么办?”

衣公子道:“打不服他,那就先打碎他!”

雷纯道:“我就是那根打碎他的针?就因为白愁飞喜欢我?”

衣公子道:“觉得不可思议?”

雷纯道:“这可能吗?我不认为我对白愁飞有这么大的威力。”

衣公子双掌相击一下,道:“这就是你不懂了,雷纯。

“你不了解男人。男人可以被男人打败无数次,却不能被女人戏弄一次!尤其是他们圈为己有的女人!

“前者只是正常的博弈胜负,而后者,对大多数男人来说,都是耻辱——嘲讽他是个没种的男人的耻辱!

“所以,不是你对白愁飞的威力有这么大,而是白愁飞那身为男人的自尊和傲慢太大太大。大得让他一旦在女人身上折戟,注定自尊全失,理智全无!”

两人交战之间,雷纯悠哉地泡一壶茶叶浓密的茶,像是刚想起来,双掌相击一下,疑问道:“怎么,白愁飞,你居然还有力气,和狄大堂主过招?”

药力在内息的催动下,无声息流遍全身。

白愁飞的行动陡然缓慢。

白愁飞浑身无力,咬牙道:“雷纯!你给我下了什么毒!”

雷纯无辜道:“哪有什么毒?不过是早料到你会沉不住气,未免你真失手杀了我,率先给你加了点西域产的十香软筋散罢了。”

说着,雷纯拿出袖子里的一个小药瓶:“还说我最毒妇人心?看到了吗,白愁飞?鹤顶蓝!若不是那人还要你有用,这东西就该在你肚子里啦!”

白愁飞连连冷笑:“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才会看上你这个毒妇!”

雷纯笑道:“白愁飞,你这是老羞成怒了?”

十香软筋散的作用之下,白愁飞支撑不住,摔在了地上。

他仰脸望天,眼中映起斑斓泪光:“那个幕后之人……以利捧我,以智计辱我,现在又以情伤我!哈哈哈哈哈哈!雷纯!你得意什么?我不是输给了你,我是输给了那个人!”

雷纯倚在窗边,眼波柔柔地望去,仿佛对方是她心爱的小马驹:“是啊,你输给了谁呢?白愁飞,可怜的白愁飞,你输了好多次,却连输给了哪个人,都不知道。”

“那人是谁?那人是谁!”

白愁飞虚弱地躺在地上,惨笑着,忽然吟唱道:“……我若要鸿鹄志在天下,只怕一失足成千古笑;我意在吞吐天地……是谁?那人是谁!??是不是衣公子!!??是不是——?!”

雷纯看着他。

看着落寞的、伤心的,却仍然热烈燃烧、至死方休的他!

那一日,和衣公子的对话,又

响在雷纯的耳边。

雷纯曾犹疑:“我真非要这样做不可吗?白愁飞是我的朋友,就算我与他已经各自处在敌对的阵营,但我却要先背离他,甚至这般杀人诛心……”好残忍的一件事。

衣公子道:“你不忍心?”

雷纯不语。

衣公子道:“雷纯,你爱慕白愁飞?”

雷纯道:“不。”

衣公子乐道:“那不正好,就趁这次机会,你拒绝他,断了他对你的念想。等白愁飞回过味来了,会感谢你的。”

雷纯却不被他骗:“不,我这么伤害他,白愁飞会恨死我。”

衣公子忽然弯眼一笑。

他颔首道:“这很好,雷纯。保住你的善良,以后也不要变。”

又淡淡笑道,像是在开玩笑:“那么雷纯,你不想伤害白愁飞、跟他恩断义绝,就是想叫我对你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