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人睽睽 作品

第63章 第 63 章

 东京并非沈青梧畏惧的地方。

 它只是对沈青梧没有吸引力,它只是意味着无穷无尽的追赶着她的过往与没有尽头的麻烦。

 但若是张行简说,他会一直在东京等着她叩门,夜夜为她留门……东京是否意味着些新的意义呢?

 沈青梧没有想清楚这些,她告诉张行简说她要考虑,但是私下里,她将杨肃的信看了很多遍。

 她至今不懂杨肃一次又一次地说娶她,是出于什么缘故。但是欲对她的吸引,想来不下于张行简对她的吸引。不然,她为何会好奇,为何会犹豫?

 她没有立即给杨肃回信,确实是有些被张行简的“莫欺骗他人感情”所束缚。

 然而,沈青梧心里会不甘地想,她并未欺骗杨肃感情,是杨肃求娶。

 她就是觉得……在张行简承认他的欲之后,这一切有些没劲儿了。

 她心中频频地害怕与恐慌,频频地提醒她有什么事在超乎她的认知,朝着她不愿意的方向飞速发展。一贯熨帖的情感中有一块没有碰触过的地方,会在她与张行简相处中,突然蹦出来,将她吓一跳。

 沈青梧从来都相信自己的直觉。

 她想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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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夜,长林例行来向张行简报告最新情报,也例行地在张行简屋舍中,看到那趴在桌上写写画画的沈青梧。

 长林不避讳沈青梧,说起东京如今的情况。

 年底祭日与祭月大典会如何举办,少帝恹恹地停止选秀后又闹着大办大典,要满城张灯,多少大臣因为弹劾而被少帝关进牢里,连孔业都老了许多岁……

 长林一边汇报,一边时而瞥一眼那个沉静的沈青梧。

 他不知道沈青梧有没有听他的话,但是郎君要他多提一提“东京”,他确实时刻在沈青梧面前提。

 长林时不时的打量,沈青梧即使不抬头,都感受得到。

 她不过是不吭气罢了。

 待那主仆二人说完了他们该说的话,沈青梧从书本中抬起头,很淡然地问张行简:“你是不是很快就要回东京了?”

 她听出长林那些情报中,不着痕迹的对张行简的催促。那些催促一两次,沈青梧不一定听得出;沈青梧天天听,她再迟钝,也听出了东京政务积压,越来越多。

 张行简眸子一闪。

 他笑问:“我若回东京,梧桐不与我一道吗?你我身上有‘同心蛊’,我不能离开你太远,你忘了?”

 沈青梧没接他这话。

 她问长林:“杀害博老三的凶手,你们还没找到线索吗?”

 长林:“快了快了,已经追到一些痕迹了。我们再赶一赶,现在郎君在四方设了关卡,他逃不了太远。”

 沈青梧托腮:“那你是不是应该抽出人手,去找那个苗疆小娘子,帮你们郎君解蛊了?”

 这话一出,四方皆静。

 烛火荜拨一下。

 长林本能地去看张行简。

 披着雪袍、宛如云鹤的张行简静静坐着,好一会儿,张行简才垂眸,保持着不变的微笑:“梧桐是什么意思呢?”

 沈青梧不看他。

 她怕自己多看他一眼,会忍不住那些自己正在努力压抑的情绪。

 沈青梧低头继续看书本:“解了蛊,还你自由的意思。”

 张行简沉静一二,道:“你觉得我束缚了你,是吗?其实我忍功极好,你即使离我远一些,我也足以忍耐那疼痛,不至于一时半刻就丧命。

 “梧桐,你想去哪里都可以。我并未阻拦你。”

 长林此时觉得自己多余万分。

 他甚至心慌,不想听下去。

 他生怕自己听到郎君被拒绝,他不想看到郎君那般委曲求全仍失败的样子。然而此时,屋中二人没有一人有功夫在乎长林的多余,好解放长林,让他离开。

 沈青梧低着头:“你上次说的考虑,我考虑过了。我不去东京。我不太喜欢东京……我不喜欢我过去成长的环境。”

 张行简沉默。

 他慢慢道:“无妨,此事不急,尚有转圜余地。我不急着回东京……”

 沈青梧说:“但博容给我写信,我觉得一定有哪里不对劲。我要回益州去找他。”

 她抬头,看着张行简。

 她想绝对不能再继续下去,再日日和张行简相处,她感觉自己会做出一些事——一些让博容无法原谅她的事。

 她明明只是不甘罢了。

 如今他都承认他的欲了,她的不甘应该结束了。

 沈青梧平静:“我多番囚你,确实不对。你若想报复,我悉听尊便。但你也屡次骗我,我不计较。何况最后这段时间,我自认为我与你相处得尚且愉快,称得上好聚好散。

 “张月鹿,我还你自由。”

 “咔擦”一声。

 沈青梧低头,看到张行简手边端着的瓷杯,被捏出了裂缝。

 鲜血从张行简手缝间溢出,张行简却低着头,像是没感觉到。

 长林:“郎君!”

 沈青梧:“你手流血了。”

 张行简这才去看,他慢慢放下那被捏出裂缝的杯子,从容万分地从袖中取出帕子,擦拭自己手上的血。他手指修长好看,红血与白雪交映,晃得沈青梧一阵目晕。

 沈青梧看得目不转睛。

 张行简微微笑:“方才走神了,些许小伤,不必挂念。”

 张行简问沈青梧:“那你打算何时离开?”

 不等沈青梧回答,他便自作主张替她决定:“不如过了上元节再走。只是这么几天,应当耽误不了什么大事。我孤身在外,身边无人陪伴,还是想过一个有烟火气的好年的。”

 他弯眸浅笑:“梧桐不至于连这么几天都等不起吧?”

 他开玩笑:“博容对你自然重要,但难道我便一点也不重要吗?”

 他袖中手指蜷缩,握成拳头,全身紧绷着。

 他已决定,她若非要走,他少不得强留,少不得采取极端措施。

 但事情还没到那一步,他亦知道沈青梧喜欢怎样的自己……他勉力维持着她喜欢的那般从容安然的模样,对她露着笑容,浅浅诱惑着她。

 他从未在意容貌,但此时他忍不住去用他最好看的那半张脸,朝向她。

 睫毛浓长,目有烟雨,唇红面白,好生清隽风雅。

 沈青梧忍不住抚摸自己心跳。

 她知道自己又开始血液沸腾,又开始那种古怪的症状了。而正是这种症状的频繁出现,才让她觉得自己应该离开。

 可是张行简又这么好看。

 沈青梧听到自己被美人迷得晕头转向,说:“那我上元之后再走。”

 张行简笑着说好。

 沈青梧说完,便不知该如何面对他。她寻借口说要去睡了,抱着桌上的书本便出门走了。

 她一走,长林去看,张行简脸上的笑意果然不存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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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烛火下,张行简低头,心不在焉地包扎他手上的伤。

 长林尴尬:“原来这么长的时间,郎君都没有留住她夜宿啊。”

 张行简淡声:“我留住了,但是她非要体贴我,这几日都不在我这里夜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