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鹿 作品

第124章 最终落幕(第2页)

左渊脸色大变,起身就要往外走。

何军师拦住他,说稍安勿躁。

“大周律法中对掘墓一事惩治得极为严厉,哪怕他是上师,此事透露出去也会折损人心。这件事他既然选择深夜去做,便说明他不想让人知晓,我们现在过去,只会彻底和他撕破脸,不如留在这,守株待兔。”

何况,他还有句话没说。

不管王道长去了哪儿,又做了什么,只要安排得当,这都是他们的机会。

再不济,也是一个把柄。

把柄只有成了那才叫把柄,掘墓未遂,那算什么把柄?

屋内陷入了一片死寂,似乎所有人都在权衡这其中的得失。

左渊牙关紧咬,指骨握得咯咯响。

恍惚间,白日里那个看起来冷冷淡淡的小姑娘又出现在眼前,丢下一句“这个可以消红疹”,便毫不留恋转身离开。

可翻开那张纸,上边却写满了零碎又细致的注意事项。

他忽而拿剑,起身大步向外走。

身后,正低低咳嗽的徐少征开口叫住了他。

他没回头,却停下了脚步。

徐少征又咳了起来。

他身体破落得仿佛一个千疮百孔的残暮老人,可语气却温和又坚定。

“一起。”

徐少征同意,身为他侍从的伏力又百分百支持他的决定,三比一,何军师犟不过,只好一同过去。

一路赶至山下,已过了丑时。

眼看着徐少征身体越发不好,左渊和李军师便提议他和伏力留下,他二人带着护卫上去。

徐少征拒绝了。

“此事与我也有关,无论如何,我得亲自去坟前赔罪。”

三人拗不过他,只好同意,由左渊先行,力气最大的伏力背着徐少征,并何军师和一行护卫在后。

左渊心里着急,一路疾行,很快靠近了树林。眼看着就要进入林中,他却突然停下脚步。

练武之人耳聪目明,五感绝佳,他意识到了不对劲。

这附近,太安静了。

风过叶梢,簌簌作响,除此之外再无动静,安静得近乎诡异。

在看见倒了一地的护卫后,他的神色就更加凝重了。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林深处传来的那声凄厉的惨叫。

“啊——”

是王道长的声音!

左渊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王道长身手并不差,又有一身神鬼莫测的仙人手段,在这之前,他们谁也不敢说自己有把握独自一人拿下他。可眼下,居然发出了这么凄厉的叫声。

莫非是遇见了什么吃人的野兽?

可他想到树林外那被同一色手法击晕的护卫,又觉得真相没有这么简单。

他放慢步伐,肌肉紧绷,一步步踩着软泥,向前走去。

进树林前,左渊已经做好了看见凶恶的野兽或是山匪的准备,他心神高度集中,气势如鹰隼般牢牢锁定前方。

可这一切,都在看清远处的人时,被打破。

他目光里带上一丝错愕。

“是你?”

面前的小女孩穿着一身单衣,发丝被风吹得凌乱,神情却一如白日冷静镇定。

不是白天里那个赠药给他的傅家小姑娘还是谁?

面对这么一个手无寸铁的小姑娘,他应该直接上前的。

可眼下的情形,黑夜,孤坟,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对手,还有安然站在一旁毫发无损的小女孩,他再蠢也不会认为这些和她无关。

地上的王道长挣扎着抬起头,目露恳求地看向他:“救我,救救我……”

可傅长宁甚至没看他一眼,只是踩住藤蔓,用力一拉,他便在惊叫声中被重新倒吊起来。

左渊咽了口唾沫。下盘微抵,下意识做出了防御的姿态。

傅长宁却仍是不言不语。

她比白日里看起来更加不好接近。

如果说他白天里看见的傅长宁,还只是一个表面安静冷淡,实则内心很柔软的小姑娘的话;

那么此刻的她,便是真真正正的冷漠和视一切为无物。

他明明存在于她的眼前,却像一团无意义的虚无。

无法被她看进眼里。

简直枉先人之训悌,绝孔孟之圣笔。

当然,这个某人在他课业上画乌龟指桑骂槐这种丢脸的丑事,他是绝对不会说的。

但这不妨碍他更加针对这个某人,甚至波及塾中其他他看不顺眼的学生。

傅长宁从前不和他计较,今日却提出疑问。

“其他我认,但还请夫子指点,不知这不悌长兄幼弟从何而来?”

李夫子皱眉,大概是没想到她今日竟如此大胆,敢当堂对呛,莫非睡糊涂了不成?

考虑到师长威严,到底还是解释了句:“我听闻你兄长和幼弟皆未上学,想是家中贫困难以支持。反观你,因傅老遗泽有此天大机遇,却半分不懂得珍惜,既如此,倒不如把这机会让给你兄长和幼弟。”

“女子无才便是德,留在家里织布养家未尝不可,男子读书,未来亦能有更大……”

傅长宁笑吟吟打断他:“夫子,我听闻您是被村中一位寡母收养,之后才有了上学的机会,此事当真?”

李夫子被打断话,仍是满眼不快:“你问这事做甚?”

傅长宁不理他疑问,自顾自往下说:“那看来就是真的了。我听闻,这位寡母自身亦有一女,凭着夫家家财,倒也供得起女儿吃穿不愁。只是后来为了供养夫子您科举读书,不得不贩卖家财。家徒四壁之下,最后甚至将女儿嫁给了年过四旬的鳏夫。不知上敬父母师长,下悌兄姐弟妹的夫子您,如今待这位长姐可好?还是夫子想我同您这位长姐一般,兢兢业业为养弟贡献自己的一生?”

“可夫子,我没记错的话,您如今应该还是个童生?连秀才功名也未考上吧?”

最后一句轻飘飘,笑盈盈,却宛若一把尖锐的刀,径直剜进了李夫子的心。

这是他四十多年来,最不愿意提及的耻辱过往。

看着台下学生们或震惊或八卦或不敢置信的眼神,李夫子脸色当即涨得通红,暴怒之下,一卷书当即砸了出去。

“傅长宁,你放肆!”

傅长宁坐在最后一排,轻松避开,书砸在了身后墙上。

“夫子不要恼羞成怒,您既然可以说大实话,我当然也可以。这就是我的实话。”

“更何况,夫子,需要我提醒您一件事吗?您平日里在用的笔墨纸砚,看的书,哪一样不是用的藏书馆里的东西,而藏书馆的东西从何而来,不用我提醒您吧?若说我不敬师长,那夫子您呢,岂不是忘恩负义无耻之尤?”

“你!你!你!”李夫子何曾见过这般牙尖嘴利的傅长宁,当即气得气血倒流,倒退了好几步。

缓了好一会儿方才缓过来,铁青着张脸冷笑道:“好啊好啊,我念着村中和傅老曾经的恩情,一直不计薪酬,留在这村里教书,现在看来,这私塾是留不得我了,那好,老夫走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