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4 章 秦教授
火车一路晃悠到了厦门。
虽然车厢里没什么人,也就最后几站路的时候,上来了不少乘客。大约是过完年假期不够了,紧赶慢赶回去上班的。
但其实车厢里的旅客总数还是不多,座位都没坐满。大家一路上都没遭什么罪,只是坐久了火车好几个人都看起来有些憔悴。
秦政和扶苏倒是神采奕奕。
到底是能在秦朝那样的时代下多次巡游天下的人,相比起来火车坐着可太舒服了。扶苏下车之后依然活蹦乱跳,反倒是荣禄将闾几个壮小伙没什么精神。
扶苏嫌弃极了:
“看看你们,年纪轻轻的一点朝气都没有。”
将闾抹了把脸:
“座椅太硬也太小了,我在上头睡着伸不开腿,现在只想躺下。”
他哥当然神采奕奕了!
他哥把他们赶去别的座位睡觉,自己美滋滋靠在父亲身上睡。舜华想过去抢祖父的怀抱都没抢到,被无良亲爹冷酷地丢给了小姑姑。
扶苏对此嗤之以鼻:
“你躺着睡我坐着睡,怎么就是我比你舒服了?”
说着还指挥弟弟们:
“赶紧搬行李,难道还等我们这些老人家来搬?体力活就该你们这些小伙子做。”
将闾:……呵呵。
需要的时候,在扶苏嘴里他这种结过婚生过子的就是得被人照顾的老人家,而未成年弟妹们则是应该干活的小年轻。
不需要的时候,扶苏就成了风华正茂的大好青年,而弟妹们则是毛还没长齐的小屁孩。
反正他总有他的道理。
将闾认命地去搬行李了,这年头还没有带轱辘的行李箱,只能自己扛着行李走。
出了火车站,意外地发现四个分别许久的家人都在外面等待。
扶胥和秦高赶紧上前分摊压力:
“我们借了三轮车,等会儿把东西放三轮上。”
将闾惊喜地扒着大哥叫唤:
“哥!哥!我好想你!你怎么来了?”
扶胥好脾气地任由他树袋熊似的挂自己身上,伸手摸了摸弟弟的大脑袋。
他回答道:
“二弟给我打了电话,说你们今天到厦门,我们就过来接了。”
扶苏可不会让父亲跟着他一起吃苦,所以肯定要提前安排好一切的。他借村里办公室的电话拨了厦门这边大学的号,联系到了扶胥。
不仅是安排人过来接,还得提前安排好住宿。总不能一群人都到地方了,再去找房子住吧?那也太费劲了。
没找到房子之前只能住招待所,但是招待所可不便宜,而且也不是特别方便。
扶苏慢悠悠晃过来:
“你是当真想大哥了,还是大哥不在家没人纵容你了,才想他的?”
将闾瞪向二哥:
“哼哼。”
扶胥一看就明白了,弟弟在家没少被扶苏欺负。不过他不管这个,毕竟人都是偏心的,比起将闾他肯定更纵容扶苏。
所以扶胥假装没看出来,丝滑地转移了话题,提起厦门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虽说如今的景区还没怎么发展起来,但一些地标性的建筑也是可以逛一逛的。厦门从古代起就是繁荣大港了,留下了不少历史底蕴。
可惜破四旧的时候部分古建筑被损毁,如今放眼望去和别的大城市也没什么区别。
扶胥说起:
“听本地人说,厦门以前是个岛屿,还有个天然的深水港,所以非常适合作为海运的港口。”
秦高也听过,他补充道:
“后来一些小岛被填海填出来了,又有海平面降低,更多的土地露出水面。”
将闾满脑子就听见个“海”了,闹着想去看海,说自己都没去过海边。
之前在家里的时候,哥姐嫂子往家里寄了一些鱼干海带之类的干货,大家都挺爱吃的。扶苏还特意写信过来,让他们多寄点。
没办法,全家都爱吃海鲜。
扶苏坚持选厦门作为目的地,也有这方面的考量。以前他在黑市里偶尔弄到点干海货拿回家,就发现家里人都爱吃。
约莫还是随了父亲的口味。
为了让父亲能天天吃到喜欢吃的,肯定要往海边跑。
当然,开放的四个经济特区虽然基本都临海。扶苏挑选厦门,就是单纯的觉得四个地方相比起来,这边纬度更高一点,家里人来了万一水土不服,症状也会轻些。
扶胥当然没有同意将闾去看海的要求,刚到目的地,当然是得好好修整一下。想玩随时可以玩,不急于现在。
清婉也问:
“四哥,你刚刚还半死不活的,怎么现在又有精神去海边了?”
将闾又哼哼两声:
“不要你管。”
扶苏捂着嘴打了个哈欠:
“我饿了。”
阴嫚一言难尽地回头:
“我还以为你是累了。”
扶苏眨掉打哈欠打出来的泪花:
“不冲突,我想先吃点东西,然后去睡觉。之前在车上睡不好,一直没法躺下。”
将闾是小小年纪个头已经很可观了,所以座椅不够长睡不好。扶苏身高也不矮,座椅肯定是没有一米八的,只能委委屈屈地坐着睡,自然也没太睡好。
但他依然看起来比将闾更有精气神,叫人嫉妒。
将闾就认定他哥肯定睡得很好,现在只是犯了懒还想再睡一会儿而已。
扶胥左右看了看:
“前面有家海鲜馆,去那边吃吧。”
扶苏不由惊讶:
“现在就可以开店了?”
这效率也太高了。
不是说今年才下达经济特区的文件吗?这才刚过完大年初一,这么快的?
扶胥笑了笑:
“正式文件虽然还没下,但是厦门当地早就有风声了。最近红袖箍抓这些也抓得不积极,遇到做小买卖的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大家都知道很快厦门就会开放,这个时候你抓人,不是故意得罪人家吗?没那个必要,冲业绩也不是这么冲的。
“刚才我们过来的时候,路上就碰到有人拉客。问我们要不要吃饭,里头有菜馆,什么海鲜都能做。”
当然,明目张胆地开店还是不成的,因而招牌并没有挂出来,只是有人在路边招揽潜在顾客。
毕竟扶胥他们带着三轮车一起过来的,要么是来接人的,要么就是过来靠拉三轮赚点辛苦钱的。
无论哪一种,都会接到刚下火车的旅客。火车上吃不好睡不好,但是这年头舍得坐车的谁手里没点钱?说不得就愿意来下馆子了。
餐馆这头很乐意和三轮车师傅交好,希望他们能多拉点客人过来光顾生意。
一行人很快在餐馆坐下。
等菜的功夫,几个小伙子先跟车去把行李放下了。他们租的房子距离火车站不远,很快就把行李放好回来了。
回来后少了个人。
秦政扫了一眼:
“将闾呢?”
秦高无奈地摇头:
“他看到床就走不动路了,趴上去呼呼大睡,叫都叫不醒。”
扶苏就说不管他:
“我们先吃,给他打包点回去。”
荣禄乐呵呵的:
“那他只能吃冷掉的菜了,海鲜冷了就腥了,他肯定又要抱怨。”
魔鬼二哥扶苏表示:
“惯得他,爱吃不吃。”
虽然但是,扶苏还是特意等大家快吃完的时候,才点了几道菜,让人打包。没点多少海鲜,主要以冷了不会腥的菜肴为主,厦门也不是只有海鲜的。
等回到租房,菜还是温热的。
扶苏过去拎着弟弟的耳朵把他揪起来:
“吃了饭再睡。”
将闾打着哈欠爬起来:
“哦。”
不情不愿地磨蹭到了饭桌边上,闻到香味才满血复活,开始大快朵颐。
扶苏嫌弃地和父亲嘀嘀咕咕:
“他不洗澡就往床上一躺。”
秦政便哄道:
“无妨,那屋子就他自己住。”
既然是租房住,肯定就不用跟在家里一样凑合了。扶胥特意找了套房间多的小院,本来一人一间是绰绰有余的。
但是扶胥忘记给商家几人找房子了。
也不能说是他忘记了,毕竟扶胥是个靠谱的大哥。应该说是扶苏忘记告诉大哥还有其他人也要来了,所以扶胥没去找。
问题不大。
扶胥提起这个:
“周围还有一套小院想租出去,我看环境没这边好,就没租那个。你们可以租那套宅子,不过这两天估计要在这边挤一挤。”
毕竟谈租房不是一两下就能搞定的,万一价格谈不拢,或者商蔓她们看不上,还得重新找。
反正不着急,先在这里住着。
这家有淋浴间,还通了水电。虽然没有热水器这种很多年后才会普及的东西,但是光有个淋浴间就已经很不错了。
适合夏天在家里洗澡,冬天不怕冷的话也行。
扶苏表示他怕冷。
之前在家里洗澡就很遭罪,好在可以拿着兑好的热水在灶房洗。灶房烧柴暖呼呼的,勉强可以凑合。
来了厦门这边,也不好继续在灶房洗澡了,排水会是个问题。城里不比乡下,乡下哪管排水问题。
扶胥默默掏出和人换的澡票:
“那就去澡堂吧。”
大澡堂从来都不是北方独有的,很多南方人没见过,要么是从小家里就有洗浴间,要么便是年纪小没经历过。
在热水器还没普及的年代,学校宿舍那种大澡堂还是比较常见的。只不过这样的澡堂一般只能简单洗个澡,不会有东北那种丰富多彩的服务和娱乐设施。
随着家家户户都有了独立的卫生间,这样的大澡堂就越来越少,直至消失不见了,只有在学校才能看到。
扶胥他们学校有澡堂,是不发澡票的。所以他的澡票是在外头找人换的,有些工人家庭舍不得花钱去澡堂洗澡,就会把票给卖掉。
扶胥提醒他们:
“要去就早些去,去晚了汤池就泡不了了。”
早早去的话,汤池里的水还是干净的。去晚了,一堆不爱干净的大老爷们进去泡了一圈,泥都不知道搓下来多少。
清婉还没经历过,拉着姐姐一起去了女汤。洗完出女汤里根本没有池子,只有淋浴。
她问哥哥:
“男汤里有池子吗?”
扶苏点头:
“还有个搓澡大爷,不过池子不太干净,我们没泡。”
扶苏决定了,就算要泡也得早上刚换新水的时候来。不过他觉得池子本身就没怎么细细洗刷过,就算换了新水也埋汰。
秦政头发湿漉漉的走出来:
“在家里放个浴桶吧。”
这样也就是烧水和倒水麻烦了一些,比外头干净多了。
反正家里劳动力多。
秦政的目光扫过将闾荣禄,心想到时候就压榨他们两个去刷浴桶。年轻人还是要勤快一些,多干点活没什么的。
扶苏拿出干净毛巾:
“爹,我给你把头发擦干在出去吧,不然去外头吹了冷风容易着凉。”
秦政颔首:
“好。”
阴嫚立刻凑了过来:
“给我也擦一下。”
她头发长,擦起来可费劲了。二哥那么疼她,肯定乐意照顾她。
扶苏一个眼神都没分给她:
“自己擦,多大的人了,不许偷懒。”
阴嫚:可恶!
那她爹不比她大?尊老爱幼尊老爱幼,不能只尊老不爱幼啊!
清婉拿着毛巾捂住姐姐的发尾:
“姐,我帮你擦。”
阴嫚感动坏了:
“还是我妹妹最贴心。”
将闾搞不懂他们在闹腾什么:
“一个头发而已,有什么好纠结的?自己动动手就擦干了。”
阴嫚冷笑:
“你明天开始给我留长发,到时候我看你还说不说得出来这种话。”
将闾老实巴交地“哦”了一声:
“那我试试。”
将闾洗完澡感觉自己又饿了,和大家说了一声就跑出去买吃的。等其他人收拾好自己出去寻他,才听找过将闾自己摸回家去了。
也不知道和家长说一声。
将闾振振有词:
“那个看澡堂子的不让我进啊!”
出去了就不让进去了,他有什么办法?
阴嫚嫌弃他傻:
“你不知道跟她说一声,叫她进来传个话?”
扶胥打断了他们的吵嘴:
“床铺好了,阿苏,你不是说困了?快去休息吧。阿嫚,不要吵架了。”
阴嫚于是拉着妹妹进入了给女孩子准备的房间,说今晚就住家里了,学校那边一晚上不回去没事。
她和妹妹好久没见,有很多话要说。
同一屋的还有舜华,不过小孩困得早,精力不济,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扶苏继续和父亲挤一间屋,空了个房间给韩信他们住。
扶苏也困得很,但是躺在床上却没了什么睡意。趴在枕头上看着父亲将带来的书本整理好放进书柜,嘴上问着要不要儿子帮忙,但其实根本起不来。
秦政回头看了他一眼:
“你睡你的。”
扶苏闭上眼睛小声说了句:
“等经济再开放一些,就可以雇几个保姆了。”
现在还不行,太打眼。
秦政坐在床边摸了摸他额头:
“睡吧。”
他有些担心扶苏会因为疲惫发烧,毕竟扶苏从小身体就不太硬朗。有些人赶路久了是会生病的,扶苏还没出过这么远的门。
可能是父亲在身边坐着,扶苏就安心了一些。原本睡不着的,很快也呼吸平稳下来了。
秦政收回手掌,感觉温度不高,稍微放了点心。不过还是不能掉以轻心,毕竟现在不发热不代表一觉醒来不会发热。
然而秦政挂心这个儿子,这个儿子反倒健健康康活蹦乱跳,没有生病。反而是他很放心的壮得和小牛犊子一样的另一个儿子,第二天爬不起来了。
秦政扫了一眼,发现早饭缺席了好几个。
当时他没有往心里去。
毕竟他屋里就有一个崽因为赖床不肯起来吃早饭,被他塞了一个包子,才爬起来坐在床上把包子啃了,然后就想躺下继续睡。
秦政看不过眼,让小儿子给他哥拿了牙粉牙杯牙刷过来,至少得把口腔清洁了再接着睡。
于是可怜的小苦力荣禄就只能端着盆伺候他哥刷牙,然后再去把盆洗了,东西放回原位。
阴嫚啧啧感叹:
“秦扶苏你真跟地主家小少爷似的,你这种人放在几年前要被批斗。”
可惜秦扶苏已经倒回被子里接着睡了。
家里剩下几个小辈就没这么好的待遇,年纪小的被长辈直接拎出被窝,强迫着刷了牙洗了脸吃了早饭漱了口,才塞回去接着睡。
还剩一个将闾,大小伙子了,大家也拖不动他。
秦政反正是不会动手的。
不吃早饭就饿着。
直到扶胥早上又急匆匆从学校赶过来,才终于有人管一管他了。结果扶胥进屋一看,弟弟额头有些发烫,显然是发烧了。
荣禄顿时自责起来:
“我和四哥一起睡的,我没发现他发烧了。”
大姐之前还想进去掀被子呢,是他说四哥肯定就是坐车太累了,不用在意。而且四哥现在可要面子了,要是被姐姐掀了被窝一定会生气。
咳,青春期的男孩子,懂的都懂。
哪里想到他四哥其实是发烧了才起不来,早知道他就多关心一下哥哥了。
扶胥安慰他:
“你年纪还小呢,没有你照顾哥哥的道理,没发现也不是你的错。”
正说着,秦政已经第一时间去拿了退烧药回来。昨晚提前翻出来随时准备给扶苏吃的,现在正好方便了将闾。
扶苏被动静闹醒,披了件衣服赶过来:
“怎么了?他好端端的为什么发烧?”
说着凑近查看了一下,发现枕头上有点湿痕。但是将闾其实没出什么汗,所以这个痕迹哪里来的就很清楚了。
扶苏有些无语:
“头发没擦干就出来乱跑。”
冷风一吹不生病才怪。
清婉小声说:
“他一路回到家,头发还没干啊?”
短发不是很容易干的吗?
扶苏想了想:
“他吃东西容易流汗。”
将闾是容易出汗的体质,每次吃完饭就浑身发热,也会流不少汗。
本来头发就没怎么擦干,又冒汗,还是在大冬天的户外吹风,回到家睡觉前也不知道把头上的汗擦干,再加上前几天在车子上累狠了。
多重debuff叠加,不生病都难。
桥松扒在床边看热闹:
“四叔还不如我壮实呢,我都没生病!”
扶胥把他抱走:
“别嘲笑你四叔了,人家是病号。”
儿子单独在家被他二弟养了一两年,学会了他二叔说话阴阳怪气冷嘲热讽拉踩成习惯,真是好的不学专挑坏的学。
扶胥决定把儿子带去他大学,感受一下知识的熏陶,看看能不能掰回来。
舜华左右看看:
“我也想去大学里玩。”
清婉眼前一亮:
“我也想去,姐姐——”
全家的撒娇都是跟着扶苏学的,或者说阴嫚跟着扶苏学,清婉跟着阴嫚学。但偏偏这一套全家每个人都吃,所以阴嫚很快败下阵来,一挥手表示想去的都可以去。
留了秦高在家照顾弟弟,其他人分作两队,分别去阴嫚和扶胥的学校逛了逛。
扶苏没去。
肩负着养家重任的扶苏要赶紧找工作,这些天只出不进,再这么下去存款就不够花了。
出门前,扶苏兴致高昂:
“爹,你在家等我的好消息。”
然后去外头跑了一整天,回到家还是个无工作人士。
不过扶苏并不气馁。
现在没工作是正常的,私人工厂还没开起来呢好吧?他是出去做市场调研的,磨刀不误砍柴工。
将闾可不知道这个,勉强退了烧的他趴在桌子上笑话哥哥说大话。
将闾哼哼一声:
“你肯定找不到工作。”
扶苏敲了他脑门一下:
“我要是找不到工作,就把你卖了。听说深圳那边忙着搞建设,需要很多农民工去干苦力,你就很合适。”
将闾才不怕他,直接喊爹告状:
“我哥说要卖了我!”
秦政忽略了他们的吵嘴:
“今日出门都看出什么了?”
扶苏坐下先喝了一碗水,才回答:
“政策应该很快就下来了,已经有人租了厂房进了机器,还发了招工通知,最快五天内就可以开始投产。”
厦门的动作比他们预想的要快。
可见消息灵通的聪明人不少,真想抓住机会做生意的,可不会傻乎乎地等到政策下达才开始行动。
你说他们提前办厂有问题?人家只是进了器械而已,还没开始投产,也没销售。
非要说的话,我拿我的钱和票买点东西回来放着碍谁什么事了?何况敢提前做准备的人,明显有后台,不会有人去抓他小辫子的。
那这种人很有可能就是不愁销路的。
如今卖衣服还是走的供销社路子,但是想把货铺进去,并没有那么容易。人家供销社有稳定的合作伙伴,为什么要收你的产品呢?
所以没点关系,还真不敢直接就办厂,得担心货砸在手里头。
将闾就问:
“那其他人岂不是办不起来厂子了?”
扶苏摇头:
“可以办,我打听到有人在准备开百货商店,货源都联系不少了。据说半个月后开张,我猜是半个月后政策就下来了。”
果然,半个月后私营的百货商店开张,搞得热热闹闹的。不过这年头还没什么促销活动,所以热闹归热闹,后世常见的开业大促是没有的。
扶苏进去转了一圈。
私营商店的好处是买东西不要票,但不要票的东西按照市场价就会贵一些。毕竟票也是得花钱换的,不要票的商品只是在售卖环节省了一些过程而已。
以前去供销社买东西,人家是不会允许你不给票的,加钱也不成,必须得你自己先弄到票来再说。
除非是瑕疵品,瑕疵品不要票,可以原价购买。但瑕疵品一般轮不到外头的人买,售货员自己私下里就消化了。
自家用不到,总有亲戚朋友能用到。
扶苏挑了一些性价比高些的商品买了带回家,逛都逛了,不买总觉得白来一趟。
扶苏把弟妹和小崽子拎过来上课:
“同样是在百货商场的商品,都是日用品香皂,有的贵一些,有的便宜一些。你们以前去过供销社应该也见过类似的情况,知道是为什么吧?”
将闾积极回答:
“生产成本低啊!这个也太简单了,哥你问点困难的。”
扶苏没搭理他,点了清婉回答。
清婉想了想:
“供销社那边,可能真的是因为成本低。却不一定是生产成本低,有可能还包括运输成本。”
比方说本地附近生产的,运过来几乎没什么运费。别的地方生产的,生产成本差不多,但是要多一些运费。
扶苏点头:
“不错,还有呢?”
清婉眨了眨眼,不知道了。
她不懂经商。
她不懂,荣禄就更不懂了。剩下三个凑数的小崽子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不说话,见扶苏看过来就齐齐露出讨好的笑容。
活像学渣见到了班主任。
扶苏啧了一声:
“家里真是没一个靠得上的,后继无人。”
反倒是秦政,跟着儿子熏陶这么久,或多或少领悟了一些商业套路。本来只是旁听打发时间的,这会儿开口为晚辈们解围了。
秦政提醒道:
“价格战。”
三个大的还是一脸懵,三个小的……
舜华南嘉指望不上,桥松却突然悟了:
“我知道了!厂子主动降价,想增加自己的销售量!”
扶苏颔首:
“对,就是这样。”
国营厂子是不屑于打价格战的,民营厂子可不管这个。刚起步的民营厂子为了能把货给铺开,并不介意压榨一下利润。
像扶苏打探到的那个厂子,等政策下来了才开始生产,没赶上百货商场铺货,也不用和他们竞争价格。
可私底下肯定还有别的厂子,偷偷提前生产了一批。这种消息就比较隐蔽了,没让扶苏这个初来乍到的打听到,不然扶苏都知道了,他们早就被抓了。
这一批就是明显没有后台的。
所以为了能叫百货商场愿意接纳他们的产品,少不得要进行让利。
扶苏猜测,他们应该把利润压榨得比较低。这样才能在给百货商场更多提成的情况下,还让商品价格比别家要低。
扶苏把商场里几个香皂的生产厂家和价格都罗列出来,让弟妹们仔细看。
“这几个价格高的,应该是从国营厂子拿货的。国营厂子的货不愁卖,想从他们手里拿货不容易,百货商场说不定要许诺更少的分成。”
假如一块香皂售价两毛钱,生产成本是三分钱。
供销社进货价或许是一毛钱,百货商场则可能是一毛五。这样,国营厂子才会为了利润匀一些货给新开的百货商场,不然肯定优先选择合作久了的供销社。
但私营厂子会报价五分钱,只要不赔本就行,哪怕只赚两分钱。他们要求百货商场定价一毛五,比国营厂子的产品便宜五分,借此吸引顾客。
在百货商场这边看来,就是它卖一块私营厂子的香皂,五分钱进货一毛五出货,净赚一毛。买国营厂子的香皂,一毛五进货两毛钱出货,净赚五分。
可是,隔壁供销社卖国营香皂是一毛八家肥皂票,加上票一起,价格上是相当的。
既然都是要花两毛钱,人家要买国营香皂为什么来你家?除非手里没票,不然肯定优选更值得信赖的供销社。
桥松兴奋地说:
“所以去了百货商店的,肯定买私营香皂。私营的销量会把国营的挤下去,这样以后国营的就卖不出去了,大家都买私营的。”
“时间长了,百货商店只能进私营的,这样利润多,而且能保证利润一直都会有。可是店里只剩私营香皂了,私营香皂还占据着优势,人家肯定要涨价。”
还想五分钱进货没可能。
打开市场之后,价格就可以升回去了。除非百货商店找到别的门路进其他家的民营香皂,给这家一点。
但改开初期,能办厂的谁不是聪明人里的聪明人?聪明人才不会傻乎乎地挤去一个行业呢,肯定是换个商品生产销售。
市场还没到非得竞争的地步,空白的蓝海那么多,我去生产香皂和你打价格战,不如学了你的套路,去生产衣服、生产其他日用品,这样大家都可以赚钱。
将闾回过味来了:
“那百货商场岂不是要吃亏了?”
扶苏挑眉:
“吃什么亏?只是赚得没那么多了而已,利润水平恢复到正常情况。何况,你涨价太狠,百货商店也可以反坑你一把。比如把你的香皂定价到两毛,让想捡便宜的人放弃购买。”
不过这招属于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东西卖不出去,商店也赚不到抽成,没必要。
所以两边会拉扯一下,最后商量出个合适的进价来。商品自然还是保证售卖价不变的,毕竟他们就是靠着价格优势吸引人进来购物。
这年头可不流行什么“便宜没好货”,人民的收入条件还不到通过价格提升追求更好品质的地步。甚至很多时候明知道便宜的可能质量会有点差,大家也乐意选便宜的那种。
清婉突然想到一点:
“这么算下来,其实真正吃亏的是国营厂子啊。”
大家都习惯了买百货商店的廉价香皂,谁还去买价格昂贵的国营香皂?除非质量差别实在太大了,不然能凑合的肯定凑合。
清婉可算知道他哥为什么说民营厂子会对国营厂子产生冲击了。
民营厂子是一言堂,办厂的老板可以决定一切,包括价格。但是国营厂子不成,人家可没办法随便降价,而且人家还有可能端着姿态死活不肯低头呢。
这还只是一个香皂,其他行业迟早也会出现类似的情况。
荣禄挠了挠头:
“那等其他同类型的民营厂子建立……好像也不行,那些厂子只会互相打价格战,把价格压得越来越低?”
那样国营厂子死得更快。
扶苏起身:
“接下来的事情你们自己琢磨去,我要去找工作了。”
众人:又找工作啊?
他们真挺担心二哥找不到工作的,但是转念一想,扶苏对形势的判断这么准确,应该不至于。
秦政叫住他:
“这次是认真找了?”
扶苏回头笑笑:
“我哪次不认真了?只不过之前都在做市场调研,还不着急罢了。”
扶苏出门去了。
他找到的就是之前打听过的有门路的厂子,直接点名要见厂长。
门卫本见厂长?
结果扶苏掏出了一张精美的名片:
“这是我的名片。”
门卫识字,接过去一看,首先感慨了一下这个做工很精致。然后仔细看上头的文字,“市场营销顾问秦扶苏教授”。
门卫:不明觉厉.jpg
门卫肃然起敬:
“原来您是一位教授,居然这么年轻就当上教授了。”
扶苏毫不心虚地颔首:
“不值一提。”
扶苏无师自通了后世电视广告里那种随便拉个人上去就能挂上专家头衔的操作,反正这年头网络不发达,你到底是不是教授这谁知道呢?
偏偏扶苏气质唬人,看上去也细皮嫩肉的,一瞅就是文化人,说是教授也不怎么让人怀疑。
厂长听说有个教授上门了,有些意外。
虽然奇怪为什么教授会找过来,但是看到名片之后,心里有了点数。
现在国家弄了经济特区,研究这个方向的教授当然不会干看着。有些教授是实干派,可能会下来找场子做调研什么的,深入一线研究经济发展。
但最后还是为自己做学问服务,研究完了估计就回去写论文去了。
厂长有些受宠若惊。
他可猜不到有人会冒充教授出来行骗,这年头的人啊,还是太淳朴了。
以前市场被压制,骗子们没机会出来做大做强,顶多在周边搞点小骗术,甚至沦落到去搞仙人跳了。
现在市场开放了,骗子能干的就多了。
当然,扶苏还是有真才实学的,和他们不可同日而语。
不过他有本事不代表别人有。
84年曾经出现过轰动全国的“水变油”骗局,一个草根“科学家”拿着自己折腾出用水就可以制作出石油来。
关键是这个骗术骗到了很多国营厂子,许多官方人员都把他奉为座上宾,欢迎他来自己的城市演讲。
招摇撞骗了好几个月,才有人拆穿他假专家的身份。还是通过别人揭穿他在实验器具瓶子上造假,而不是查到了他这个人的真实履历。
可见这年头想冒充个专家教授的,一点难度都没有。
扶苏的教授身份当然也没被拆穿。
厂长和他聊了几句,立刻信了这是一位对经济很有研究的专家大拿。
而后厂长问起了他的来历:
“教授是想在我们厂子里做学问?”
扶苏摇头:
“我是来实践的,纸上得来终觉浅,实际操作才能验证我的本事。”
厂长倒没觉得有什么。
和后世经常觉得专家只会纸上谈兵、实操不行不同,这年头专家的含金量很高的。各大场子多的是教授莅临指导,并不会每天关在家里写论文。
虽然市场营销的专家头一次见,但厂长觉得应该也差不多。
事实上市场营销这门学问也确实如此。
很多在这个领域混到专家的人,实操能力也非常惊人。
哪怕在二十一世纪,也多的是大佬放假了去找个大公司干两个月,赚个百万提成。然后公司给他发个带薪长假,放他回学校继续上课当教授。
大佬的世界就是如此精彩。
扶苏给厂长讲了讲市场营销是干什么的,厂长点头在心里总结,就是帮他研究买家偏好和销售商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