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3章 大战之前的试探
阴山吹过来的风,卷着戈壁滩上粗粝的沙砾,抽打在钢铁的装甲上,发出沉闷的沙沙声。那声音,像是死神的磨刀石,一下,又一下。 救国军的坦克,一辆接着一辆,沉默地碾过最后一片开阔的沙砾地。履带压碎枯草和碎石,留下深凹的辙印,一直延伸到库伦城那灰黄、厚重、死气沉沉的城墙根下。
炮塔缓缓转动。黑洞洞的炮口,粗得能塞进小孩脑袋,冰冷地抬起,死死瞄着前方城墙的垛口。钢铁的森林,弥漫着机油、尘土和一种绷到极致的杀意。连空气都凝滞了,重得让人喘不过气。只有坦克引擎低沉持续的咆哮,是这片死寂里唯一活着的声响,闷雷一样滚过大地,撞在城墙上,又弹回来,震得人心脏发麻。
一辆涂着迷彩、天线林立的装甲指挥车,“嘎吱”一声,刹停在最前方一辆重型坦克的侧后方。后车门猛地被推开。
楚天鸣跳了下来。他身上那件半旧的灰呢军大衣下摆,被风卷得呼啦作响。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眼底深处,凝着两簇冰寒的光。前线特有的硝烟和尘土味儿,混着钢铁被晒烫的金属腥气,猛地灌了他一鼻子。
他没看身后跟着跳下来的几个参谋和卫兵,大步就朝着旁边一个稍微隆起的小土包走去。脚步踩在碎石子上,咯吱作响。
土包顶上,风更大,刮得人脸颊生疼。
楚天鸣一把扯下头上的军帽,塞给旁边的警卫员段鹏。他抬手,从段鹏递过来的皮盒里,抓过那副沉甸甸的高倍炮队镜。冰凉的金属镜筒贴在眼窝上,瞬间隔绝了呼啸的风声,眼前的世界被拉近、放大,无比清晰。
库伦城像一头受伤垂死的巨兽,匍匐在望远镜的视野里。城墙很高,用巨大的条石垒砌,看得出是沙俄时代的底子,后来又被水泥和乱七八糟的砖块加固过,像个打满了难看补丁的破麻袋。城垛后面,影影绰绰能看到晃动的人头,还有伸出来的、闪着幽光的枪管。
他的目光像最锋利的剃刀,一寸寸刮过那些丑陋的墙体。剥落的墙皮,歪斜的射击孔,胡乱堆砌的沙袋工事…每一个细节都在他眼中分解、重组。
突然,他的视线在城墙东段,靠近一条早已干涸、只剩下浅浅凹痕的旧河床遗迹附近,猛地钉住了。
那里!
城墙的基石,明显比别处显得更“新”一些。颜色浅,石块的接缝也粗糙宽大,糊着的水泥更是深浅不一,像是匆忙赶工堵上去的。几道不易察觉的细微裂痕,像丑陋的蜈蚣,从墙根一直蜿蜒向上,爬了足有两三米高。裂痕周围的墙体颜色也更深沉,那是水汽长期侵蚀留下的印记。
旧河道的地下水脉,无声地啃噬着这道匆忙堵上的“伤疤”。时间,加上水,就是最致命的攻城槌。
楚天鸣嘴角的肌肉,极其轻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那不是笑,更像是一匹嗅到血腥味的孤狼,露出了獠牙。
“呵。”一声短促的冷哼,从鼻腔里挤出来,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冷硬。“找到了。”
他放下沉重的炮队镜,揉了揉被压得发酸的眼眶。再抬眼看向那段城墙时,眼神锐利得能穿透石头。
“明日总攻。”他的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刀子,清晰地扎进身后每一个参谋和卫兵的耳朵里,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第一攻击波,就从那里——”他抬手,食指像标枪一样,笔直地戳向旧河道遗迹上方那段看似坚固的城墙,“给我撕开!”
库伦城内,中心广场。
阳光白得刺眼,却驱不散这里的阴冷和绝望。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腥气,甜腻腻的,令人作呕。
广场中央,几个穿着破烂蒙式袍子、被反绑着双手的男人,像待宰的牲口一样,被粗暴地踹得跪倒在地。他们脸上全是淤青和血污,眼神空洞,身体筛糠般抖着,喉咙里发出不成调的呜咽。
周围,是黑压压一片被刺刀和枪口逼着赶来的市民。男女老少,挤在一起,死一样的寂静。只有压抑到极致的抽泣声,像阴沟里的老鼠,在角落里窸窸窣窣地响。
一个穿着笔挺土黄色日军军服、戴着圆框眼镜的矮胖军官,背着手站在台阶上。他叫松本,是这里的日军顾问。镜片后的眼睛像两粒冰冷的玻璃珠子,扫视着下面的人群,带着一种审视蝼蚁般的漠然。他身边站着几个点头哈腰的伪蒙官员,脸色惨白,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
“八嘎!”松本猛地用日语咆哮一声,声音尖利刺耳。旁边一个汉奸翻译立刻扯着嗓子吼起来,唾沫星子乱飞:“太君说了!逃跑?动摇军心?这就是下场!都给我瞪大眼睛看清楚!这就是背叛大日本帝国,背叛蒙古自治政府的下场!”
松本满意地点点头,慢条斯理地从腰间抽出他的军官佩刀。刀鞘是暗红色的,刀身缓缓抽出时,在刺眼的阳光下反射出一溜刺目的寒光,晃得人睁不开眼。
他双手握住刀柄,走到一个跪着的逃兵身后。那是个半大孩子,顶多十七八岁,瘦得脱了形。他似乎预感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拼命想往后缩,却被身后的日本兵死死按住肩膀。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松本嘴角咧开一个残忍的弧度,深吸一口气,双臂肌肉贲张。 “天皇陛下——板载!”他怪叫一声,双手高举军刀,用尽全力,狠狠劈下!
噗嗤!
刀锋砍断骨头的闷响,清晰地炸开在死寂的广场上。
一颗头颅带着喷溅的血泉,咕噜噜滚落在肮脏的地面上,沾满了尘土。无头的尸体抽搐着向前扑倒,颈腔里的血汩汩地往外冒,迅速在青石板上洇开一大片刺目的暗红。
“啊——!”人群里终于爆发出女人凄厉到变调的尖叫。
松本甩了甩刀身上的血珠,眼神更加兴奋,像嗜血的野兽,走向下一个目标。
广场边缘,一条污水横流的狭窄小巷深处。
一扇破败不堪、被杂物半掩着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条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一个穿着油腻蒙古袍、獐头鼠目的汉子飞快地钻了进来,又反手把门掩上。
巷子里光线昏暗,弥漫着垃圾腐烂的酸臭。他背靠着冰冷的土墙,大口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脸上混杂着惊魂未定和一种病态的亢奋。
“妈的…真砍啊…血溅了老子一脸…”他心有余悸地抹了把脸,仿佛还能感受到那股温热的黏腻。随即,那双老鼠眼里又射出贪婪的光,搓着手,低声自言自语:“不过…值了!松本太君说了,举报一个可疑分子,赏十块大洋!十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