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6章 杭州

龙车之内。

车轮碾过江南沃土,官道两侧的景致由苏州的精致园林,逐渐过渡为水网更为密集、山色若隐若现的浙地风光。车厢内熏香袅袅,隔绝了外间的尘土,只余下平稳的辘辘声。

秦玲与孔衫并未如往常般闭目养神或对弈,而是并肩坐在软榻上,中间的小几上摊开着一份关于杭州知府张衡的卷宗。阳光透过车窗轻纱,在纸页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秦玲指尖划过一行行墨字,凤眸中带着与评价周砚时相似的赞许:“这位张衡张知府,履历倒是与周砚颇为相似。同样是寒门出身,进士及第后沉浮州县近二十年,以干练务实、清廉自守着称。三年前调任杭州,考绩亦是上上。奏报所言,杭州在他的治理下,商贸繁盛,西湖清淤得力,堤岸稳固,讼案亦少。”

孔衫的目光则更锐利地捕捉着字里行间的细节,低沉的声音响起:“嗯。其施政方略,着重于兴商、安民、修水利,与周砚侧重赋税仓储略有不同,但皆为务实之选。杭州乃东南财赋重镇,丝茶盐运汇聚,能维持此等局面,确需才干与定力。”他微微颔首,对这位未曾谋面的知府初步印象尚可。

然而,秦玲的眉头很快轻轻蹙起,她翻到卷宗后面附带的几份密奏摘录,语气中多了一丝凝重:“只是…这杭州地面,似乎不太平。奏报虽未明言,但字里行间,还有这几份密奏都隐晦提及,杭州府衙行事,常受掣肘。尤其…是西湖之畔、钱塘江口,盘踞着一个名为‘天刀门’的江湖宗门。”

“天刀门?”孔衫眉峰微挑,眼中掠过一丝锐利的光。这个名字,带着草莽江湖特有的戾气。

“正是。”秦玲指着其中一份密奏,“据察,此门传承百年,门徒众多,势力根植于杭州漕帮、码头、乃至部分丝茶商行之中。虽明面上不直接对抗官府,但暗地里把持水陆要道,私设税卡,包揽诉讼,甚至…有门徒犯法,府衙差役前去拘捕,竟遭其门人聚众抗拒,公然叫嚣‘天刀门规大于王法’!张衡数次欲整顿漕运、清理码头积弊,皆因此门暗中作梗,阳奉阴违,难以推行。甚至有密报称,其门主罗天魁,自号‘镇海龙王’,在钱塘江口拥趸甚众,气焰…颇为嚣张。”秦玲的声音带着一丝冷意。江湖势力竟敢如此明目张胆地挑战官府权威,这是对皇权的藐视!

孔衫静静地听着,脸上并无怒容,但那双深邃的眼眸却如同寒潭投入了石子,瞬间凝结成冰。周身那在苏州半月间好不容易消融殆尽的冰冷煞气,如同蛰伏的凶兽被唤醒,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让车厢内的温度都仿佛下降了几分。

他拿起那份提及“天刀门”的密奏,目光扫过“抗拒拘捕”、“门规大于王法”、“镇海龙王”等刺眼的字眼,修长的手指在纸页上轻轻敲击着,发出沉闷的声响。

“呵…”一声极低的、带着金属摩擦般冰冷质感的轻笑从孔衫唇边逸出。

他缓缓抬起眼眸,看向秦玲,那目光中再无半分在苏州园林中的温软平和,只剩下属于尸山血海中走出的铁血统帅的冰冷与掌控一切的笃定:

“宗门?江湖?”孔衫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刀,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漠然,“陛下不必忧心。对付这等不知天高地厚、妄图以武犯禁、以江湖规矩凌驾朝廷法度的…土鸡瓦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