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6章 天下可无臣,不可无殿下!(第2页)
唯有拓跋恒如遭雷击,脸色瞬间灰败如土,张着嘴,急欲出声。
却见萧砚扫了他一眼,随即移开,仿佛只是掠过一件无关紧要的物什。他不再言语,只随意地按了按腰间玉带,袍袖微拂,便径自从一侧步出大堂,身影从容不迫地消失在深处。
至于拓跋恒,此刻当然是压根不敢辞拒,只是目瞪口呆的看着萧砚离去的方向,方才脸上的悲切与希冀,此刻尽数化为一片茫然的死寂。
而萧砚行至天策府外,在段成天快步追上来时,才踱步发问:“事情可是属实?”
“确实无误,消息仍是走的甲三方向,昨夜经飞信发来的,公羊左、上官那里,想必也得了情报。”
萧砚一时蹙眉,止步不语。
“殿下,可是哪里不妥?”段成天见状,谨慎探问。
“当然不妥!”
话音未落,段成天循声回望,遂连忙客气抱拳:“敬相、韩公,诸公。”
却是方才在堂内就得知了情报大体内容的韩延徽和敬翔二人并郑钰等天策府心腹属官追了过来,至于李珽与李思安等人,当是继续在给楚国一行施压了。
韩延徽听见敬翔适才出声,略一颔首,侧身让开半步。敬翔也无暇客套,行至萧砚身侧,眉头紧锁,正色道:“殿下,老夫适才于堂中反复推敲此报,其中关窍,破绽有三,不得不令人深思。”
“此计之漏,首在时机与目的,太过蹊跷。如段佥事之前数日前获得的情报来看,这位线人刚被太原以‘追捕不力’为由召回,正是敏感之时。她回城不过数日,便能在通文馆密宗重地‘恰好’发现关于李存忍的线索?且这线索正好还是通文馆刚刚得到、尚未展开有效追捕的?”
“其二,通文馆召回线人在前,坐视甚或促成她潜入查证在后。其意恐非真要她找到李存忍,而是要逼她动。逼她露出马脚,坐实其‘勾结叛逆’或‘图谋不轨’之罪。此‘仪州荒村’之饵,钓的或许不止是李存忍,或是一箭双雕之策。”
“其三,更关键者,线人信中只言‘要物’,却始终未明言究竟是何物能令通文馆如此忌惮,甚至不惜以其人为饵设局。此物若仅为寻常,断不至如此大动干戈。此中隐秘,恐牵涉晋国内部更深权力倾轧,我等虽仅凭只言片语,难窥全豹。但无论如何,李存忍身系,已成晋国内斗之引信无疑。殿下,此乃坐观其变、乱中取利之良机,万不可轻视。”
段成天在一旁愕然,韩延徽亦捻须颔首,深表赞同。
萧砚亦是颔首,他方才之疑,症结确是在此。
他其实猜的出来,巴戈对于晋国,还是有一份忠心的,不然也不会传递两次消息而支支吾吾未曾讲清楚。若非是晋国的水太深,她自己实在无能无力,想必也不会将转机寄托在萧砚身上。
而巴戈的目的也显然很明确,终究是想保下李存忍一命。只是她深处局中,未必就能如萧砚三人看出其中关键。当然,也不是所有人能如萧砚几人一般在知悉消息的瞬间后,便嗅出其中的蹊跷所在。
“故段佥事,”韩延徽适时接话,对段成天肃然道,“此局凶险,通文馆占尽地利。夜不收在太行山的布置,务必慎之又慎,细之又细。宁可缓,不可躁;宁可备而不用,不可用而无备。”
段成天顿感肩头重压如山,额角隐见细汗,急忙看向萧砚:“殿下,是否需急调付暗,甚或…请指挥使亲往坐镇?”
“他们的重心皆在草原上,正值关键,牵一发动全身,不可轻动。”萧砚抬手拒绝了这个提议,复而在雪中缓缓踱步:“公羊左、上官与温韬已经抵达?”
“确已抵达。然…恐稍迟一步。公羊左、上官正当引我们的人深入太行乃至河东腹地,温韬领后续人马及赵国兵卒,负责驰援接应。”
韩延徽凛然道:“赵王王镕怯懦,若通文馆此计确乃包藏祸心,所图非小,晋军必调集重兵,布下天罗地网。届时,王镕为防国战,赵国兵马必畏缩不前,不堪倚重。”
他稍稍一顿,复而补充道:“殿下。为策万全,当请速调北面行营谢彦章驻防泽州的兵马,控扼潞州边境,甚或前出洺州、邢州,构筑防线接应。如此或可迫晋军前路,为公羊左、上官争得一线良机。”
一旁的敬翔却意见相左:“草原大局未定,变数犹存;楚国马殷垂死,其子相争,正是收网之关键时机。此刻,若因太行山中一隅之变,一子之争,而贸然调动北面重兵,惊扰晋国,破坏既定国策……便是因小失大,自乱阵脚。大局当前,当忍则忍,当断则断。此刻,断不可因太行一隅之变,而乱殿下天下之谋。”
段成天在旁边不吭声,他只觉得二人谁都说的有道理。
而韩延徽也是一时皱眉,敬翔所言确是正理。若谢彦章部一动,便是大军压境之势,而晋人自然不会坐视,稍有不慎,即引爆全面战火,于大局无宜。
但到底如何行事,自然都只是凭萧砚一言决断,所以两个当世顶尖谋士话音落下后,连同其他人等,也只是各自看着萧砚,等待这位秦王决断。
堂前风雪愈急,雪片如鹅毛般簌簌落下。萧砚的目光在韩延徽与敬翔脸上掠过,未置一词。仿佛只是静静听着两位重臣的争论,又仿佛心思早已穿透风雪,落在其他更遥远的地方。
这平静无波的面容下,无人能窥见其如何决策。
他兀自按着腰间玉带,手指在冰冷的玉面上无意识地轻叩,目光沉静地注视着廊外翻飞的雪幕,任由几点雪花落在他的肩头与发间。
忽然,他开口相询:“段成天,自汴梁至赵州,快马几何?”
段成天一愣,随即不假思索地躬身答道:“回殿下,若轻骑急进,换马不换人,昼夜兼程,在大河封冻的情况下,两日可抵!”
萧砚听得此言,目光依旧落在飘雪的远方,仿佛只是在确认一个寻常的数字。随即,他微微侧首,语气仍然平淡。
“去。即刻召集本王义从中,马术最精、耐力最韧者百人。每人配三马,并传召沿途驿馆,备齐百人所用马匹,所需甲胄器械,以轻便迅捷为上,诏达即办,违者皆斩。马上去做。”
段成天尚在茫然,旋即心头剧震,但他几乎是本能地挺直腰背,咬牙沉声应道:“喏!臣即刻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