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3章 此刃献主(第2页)

贝州刺史贺德伦,谨厚能军,可充东面行营转运巡官,督粮道,自清渊至南宫,凡刍粟器械,速输思安军前,迟误者军法从事。”

以王景仁为首,诸将俱皆下拜领命,至于大堂内赵国众人心中更是苦涩,这诏书面面俱到,整个赵国可谓彻底瓦解,河北西南部亦是完全被强化了控制,所谓三镇再立之言,再无翻身机会。

“末曰:赵国上下当恪守臣节,谨奉朝命,佐田卿守土安民。若生异心,阴怀两端,定霸都铁骑所至,赵王宫室,必化为齑粉!

奉敕如右,牒到奉行。乾化二年正月二十四日,天策府司马、河北道宣抚使冯道奉敕宣行。”

冯道的声音冷静平直,毫无起伏,仿佛不是在宣读决定一方诸侯命运的诏书,而是在为赵国念诵一篇冰冷的讣文。

帛书上的每一个字,都不徐不疾的狠狠刺进王镕和在场所有赵国臣子的心里。谁都明白,自首任割据赵地的成德节度使王廷凑至今,回鹘王氏近百年基业,就在这平直的宣读声中,名存实亡。或许只待新朝鼎立,赵藩便再不复之。

王镕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搀扶他的内侍几乎要架不住他瘫软的身体。他几乎是匍匐着被拖到冰冷的案前。堂下,一众赵国官吏,除却早已投诚、此刻面无表情的李弘规,尽皆面如土色,复而随着他们的赵王,颤抖着拜伏下去,额头触地。

“臣…赵国永世…为殿下守边…绝无二心……”

王镕的声音干涩嘶哑,仿佛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被硬生生挤出来的。他死死盯着眼前的地面,不敢,亦无力抬头望向那端坐于原本属于他的主位之上的身影。

大堂内一片死寂。唯有炭盆中,偶尔爆裂出“噼啪”的轻响,如同赵国这颗心脏,在彻底停止跳动前,最后几下微弱而徒劳的抽搐。

当夜,宴席途中,王镕最宠信的宦官,即之前力主河北同盟自保,三镇再立的石希蒙,被人发现失足溺毙在衙署最偏僻角落的茅厕之中。尸身半浸在污秽冰凉的粪水里,脸上凝固着极致的惊恐,无人深究,也无人敢问。

宴席过后,群臣散去,终于勉强忙完赵地琐事的萧砚只带了几个亲近随从,兀自去往温韬一行人养伤的别院探望。

待召见众人,萧砚坐于主位,公羊左、温韬、上官云阙等此行夜不收残存人员分坐两侧,之前一并为晋国生门成员的青石因为伤势太重,还在昏迷中,至于磐石,已经确认牺牲无疑,萧砚已命人将之厚葬。

闲话、议事稍歇,用绷带挂着胳膊的上官云阙便在堂中扭着腰,脸上堆着夸张的媚笑,声音捏得又尖又细:“李嗣源这厮当时那狼狈的样子,你们没瞅见那场面——”

他踮起脚尖,身体夸张地向后一仰,一手捂着心口,一手翘指比划,“这厮磕头的时候,脑袋杵得那叫一个瓷实。在咱们殿。我当时差点没憋住笑出声儿……”

他很欠揍的模仿和嗓音极度活跃了室内气氛,公羊左哈哈大笑,难得看上官云阙甚为顺眼,连正皱眉沉思的温韬,嘴角也抽搐了一下。

萧砚端起小壶,笑着给上官云阙倒了一盏茶,算是回应。

另一侧,公羊左笑完过后,却是甩了甩酒囊,将最后几滴酒水灌进嘴中,眯着眼,声音沙哑带火:“李嗣源该死。”

本洋洋得意的上官云阙怔住,复而默然不语,此行死伤无数,可谓狼狈,但若无李嗣源事前布网与穷追不舍,又哪里会折损数百人在太行山。

“不是不杀。”萧砚略略眯眼,端坐在主位上环顾聚于室内的十数夜不收,沉吟了会,复而目光沉静道:“来日诛此人时,诸位皆可执刀。”

这时,一直沉默的温韬才缓缓开口:“殿下留李嗣源一命,非为仁慈,实是以毒攻毒,放他回去惦记李存勖的位子。而殿下有李存忍在手,他便成了我们随时可弃、亦可逼其与李存勖反目的刀。此刻杀之,反倒便宜了他。”

萧砚不动声色的看了温韬一眼,复而望向上官云阙众人,颔首道:“确是此理,李嗣源的头颅,暂寄在他颈上。若今日杀之,晋国反成铁板一块,李存勖坐收其势,反得整合通文馆之机;我夜不收儿郎的血,只换一具贱尸,太亏。”

公羊左遂点头道:“且让此僚再吠些时日,待殿下令下,老夫定将他卵子掏出来喂太行山的狼。”

上官云阙嘶了一声,当即一脸嫌弃的避开。

夜色渐深,萧砚亲自探望过众人后,便不再久留,回到下榻的庭院内独坐案前,烛火偶尔“噼啪”一声,映着他持书的侧影。室内一时只剩下文书翻动的细微声。

房门被无声推开一道缝隙,巴戈的身影悄然滑入。

她已换下染血的衣袍,一身墨色劲装紧裹着有致的身躯,胸下环绕一圈包扎的痕迹透过布料透出轮廓,衬得她脸色愈发苍白。她像一只沉默的狸猫,无声地走到萧砚案前,距离不过三步。没有行礼,没有言语,那双带着异域感的眼眸,此刻只映着跳动的烛火和案后的人影。

萧砚持卷的手微顿,抬眼看向她,目光沉静,并无讶异,仿佛她的到来也在预料之中。

巴戈忽然屈膝,动作牵扯到伤处,让她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蹙,却仍稳稳地跪了下去。她双手托起一柄沙陀风格的短匕,高高奉至萧砚眼前。

“从前……”她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略有几分发颤,“我只想做晋王手中最快的刀。杀最多的人,接最难的任务,让所有人都不敢轻视我。”她顿了顿,胸口起伏了一下,“后来…在殿下身边,这念头……也曾驱使着我,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她的声音更低了些,“妄想过,或许…能成为殿下后帐中,一个得几分眷顾的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