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侠吃香蕉 作品

第458章 霸道天道,孰优孰劣?(一)(第2页)

李星云听着,自是明白了张子凡的意图。利用袁天罡的残余力量,但将真正的兵权、旗帜和人心尽可能牢牢抓在自己手中,为可能的变局积累资本。

就在此时,殿门被轻轻叩响,节奏平缓。石瑶那身素净的深色衣裙旋即无声地出现在门口,脸上看不出有什么波澜。

她只是躬身:“陛下,徐相、杜相、潘尚书等已在配殿等候多时,商议大军开拔及…陛下大婚仪程之事。”她刻意在“大婚”二字上稍作停顿,目光似有若无地掠过李星云案上的檄文。

殿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一瞬。

李星云死死盯着石瑶良久,马希声沉默,张子凡不语,但依然在不断以眼神示意李星云,于是最后,李星云只是深吸一口气,猛地从案后站起身。

他目光扫过张子凡和马希声,最后定格在石瑶身上,声音斩钉截铁,竟是出奇平静。

“传旨:依张侍郎所奏,加封楚王及希声。擢马希声为楚王世子、开府仪同三司、都督江南诸军事,总揽江南军务,整军备武,克日兴师。”

“诏告江南军民:萧贼李祚,自觉宗室,毁我宗庙,更与晋国内贼李嗣源合谋密害晋王,人神共愤。朕持太宗龙泉,明日即巡视江防大营,誓师伐梁,联北晋护我大唐山河。”

石瑶神色恭敬,似乎不知道自己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只是俯身而下:“陛下思虑周全,固楚、聚心、整军,确为当务之急。陛下亲巡,正当其时。不良人自当谨遵陛下旨意,令我大唐臣民,俱不受萧贼蛊惑。”

李星云没理她,只是背身过去。

“让徐温他们,进来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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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原,晋阳宫偏殿。

李存勖独自站在巨大的窗前,背对着殿内摇曳的烛火,眺望着城中夜色。

窗外是太原城沉沉的夜色,几点稀疏的灯火在远处闪烁,如同他此刻纷乱的心绪。摊在案头的檄文他早已看过数遍,但当下脑中所想的,却是并不在檄文篇幅之中,却比起檄文本身更惊心动魄的言语。

“讨四方,诛不臣,又何需帝号”、“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民心所向立处,敢叫日月换新天…”

李存勖沉默良久,低沉的声音却是终于在寂静的殿中响起,他像是在读,又像是在咀嚼:“终结百年乱世,兵戈永戢…破门阀之桎梏,立寒门之阶梯…废节度之专横,收兵权归中枢…”

他霍然转身,眼中精光闪烁。

他看向侍立一旁的郭崇韬,语气复杂难辨:“郭卿…真是好大的气魄,此人眼界格局,确非常人可及。无怪其人能三年使天下尽半了。‘民心即天心’…此乃治国安邦之真义。孤…当深以为鉴。”

郭崇韬俯身下去:“殿下能从贼檄中获得感悟,先王泉下有知,必敢欣慰。”

李存勖沉默片刻,走到案前,持起那份檄文抄本。“然本王仍不解……”

李存勖的声音陡然拔高,“萧砚既已痛斥朱温篡逆,自承昭宗嫡脉,手握重兵,威震中原,何不登高一呼,复辟李唐,名正言顺反固守这‘大梁秦王’、‘天策上将’之伪号岂非滑天下之大稽!”

他语速加快:“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此乃千古至理。此等自相矛盾之举,就不怕麾下离心,天下耻笑其仍奉伪梁正朔吗以萧砚之智,岂能不见”

他的目光扫过殿内,不经意间掠过坐在侧座、面色苍白如纸、精神萎靡不振的老臣张承业时,微微停顿了一瞬,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掠过眼底。这位以忠唐闻名、历经三朝的监宦,在听闻檄文内容后便成了这般模样。

郭崇韬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向前一步,迎着李存勖疑惑的目光,道:

“大王问得透彻,此正是萧砚其人之务实所在。其不行复辟,非不欲也,实乃以退为进,一石三鸟之良策。其深意有三:

“其一,承认朱梁法统,占据拨乱反正大义。”郭崇韬目光炯炯,“大王明鉴,朱温虽篡逆,然其受唐末帝禅让之礼,程序昭告天下,文书印信俱全,末帝固然是假的,然当时天下俱认才是事实。其建立的‘梁’,乃是一个法理上承接‘唐’的合法政权。萧砚若贸然复辟李唐,等于彻底否定朱梁政权存在的合法性。那么,那些早年‘屈身事朱温’的李唐旧臣算什么那些以梁臣之身侍奉秦王的朱温旧臣又算什么”

他顿了顿,继续道:“而萧砚如今,以‘大梁秦王’之名号发布檄文,痛斥朱温篡逆之罪,宣布自己忍辱负重终为君父复仇,并立志肃清朝纲、革新弊政、再造乾坤。这等于是在承认朱梁政权作为中央政权的历史合法性的前提下,将自己定位为这个政权内部的‘拨乱反正者’。其行为具有‘清理门户’的天然正当性。

更等于告诉尚未归心之梁系藩镇,如宣武旧部、河中牙兵,乃至天下尚有割据之心的旧梁势力:‘尔等的官职、权位、家业,只要效忠于我,便仍是这合法政权体系内的一部分,受我承认与保护。’此乃定海神针,安抚人心,稳住基本盘的上上之策。若行复辟,便是掀桌子,檄文中‘废节度’之论已令梁朝诸等节度使如坐针毡,若再行复辟,彻底否定朱梁法统,岂非逼着他们狗急跳墙,拼死一搏而若以妥协安抚之策用彼辈确立新朝,来日萧砚又如何削藩镇废节度此等取乱之道,非萧砚所为。”

“其二,名器已成,实用至上。”

郭崇韬的语气带着一丝叹服,“‘大梁秦王’之号,经其灭蜀平岐、掌控汴梁中枢、改制禁军、推行新政,早已深入人心,成为其身份、权柄最直接、最无争议、最深入骨髓的象征。汴梁中枢的旧梁文臣、河北的元从猛将、新附的蜀地将士,乃至天下百姓,提及萧砚,首先想到的便是‘秦王、天策上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