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0章 再无需英雄(第2页)
萧砚轻笑渐转冷笑,言至于此,更是向前踏出一步,立于栈桥最前端,身形挺拔如孤峰,抬手戟指对岸,厉声相对。
“你若不知、亦或不想知,那本王便来明告于你。你我所争,非是这天下尔尔。乃是这绵延百年乱局,该由谁来终结!是延续这藩镇割据、上下倾轧、黎民倒悬的旧世沉疴,还是劈开这混沌,重定这乾坤,再造一个朗朗人间!世人之所愿,苍生之所望,岂是区区一介当世英雄便可承载?”
“你李存勖口中的英雄,不过是这乱世中争雄逐鹿的枭杰,是马背上快意恩仇的豪强。以尸骨铺路,以刀兵定鼎,固然快意,更何其易哉?然这,便是你英雄之路的尽头了!你的眼界,你的格局,便只囿于这乱世称雄,只争这‘当世’二字!”
河对岸的连绵万军,或听得懂听不懂,或愤恨或惊惧,或不平或震撼,但不管如何,在这目光和话语的威压下,俱是再次鸦雀无声了下去,唯有河水奔流依旧。
而萧砚厉声不止,目光更是骤然锐利,扫过对岸黑压压的千军万马
“与你这等眼界之人相争,本王如何不失望?又岂能不失望?这天下壮阔,河山大好,若让你这等人取去,岂不是仍然坐视百年交战不休,人心沦丧,道德失控?若让你这等人物窃据神器,本王之罪,纵千万年亦难洗清!”
李存勖脸色骤然煞白,左右将佐无不勃然色变。*r·a+n′t?x¢t../c¨o¨m¢
而萧砚岂会理会这些人的反应,他手臂微抬,一声清越悠长、仿佛龙吟般的剑鸣骤然响起。却是李存忍手中捧着的太平剑应举自出,激颤着跃入萧砚掌中。
长剑平指对岸,寒光凛冽。萧砚接下来所言,更是瞬间压过了战马的嘶鸣、河水的奔涌、兵甲的摩擦,在每一个人的耳畔、心间轰鸣回荡,久久不息:
“你道此晤是尽兴之宴?好!那本王今日便以这草原为席,以万军为宾,以你我手中之剑,胸中之志,让天下苍生知晓,所谓英雄,当是不再以万民血泪为注!所谓英雄,是让这天下,从此再无需英雄!”
话音落处,风停云滞。
整个柳河两岸,陷入了一片绝对的死寂。
唯有那一声剑鸣的馀韵,如同无形的涟漪,在数万颗剧烈搏动的心脏间反复激荡、回响。
而烈日之下,那道甲胄森然、披风猎猎的青年身影,仿佛融入了刺目的天光之中,竟让人如何也看不真切,只馀下一个烙印在天地间,孤高让人无法逼视的轮廓。
李存勖的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方才强压下的剧痛似乎被这剑鸣与豪言狠狠刺中,脸色瞬间苍白了几分,却又被他强行稳住。他身后的兵神怪坛,灰白的瞳孔似乎微微转动了一下,死死锁定了河对岸那如神只般的身影。
李嗣源脸色极为难看,目光反复在萧砚与石敬瑭身上扫视,手指捏得咯咯作响,惊怒交加。其人一旁的耶律剌葛则双腿发软,若非强撑着,几乎要头脑发晕栽倒在地。馀下部族头人们,更是面无人色,瑟瑟发抖,仿佛末日已临。
朱友文看了眼萧砚的背影,神色莫名肃然,嘴角勾起一丝霸道的笑意,钟小葵则颇为狂热,几近拜伏。
李存忍捧着太平剑鞘的双手微不可察地轻颤,眸中情绪翻涌,复杂难明。
至于石敬瑭,脸上只馀下深深的叹服,姿态愈发谦卑。迎着对岸自家岳父几欲喷火的目光,他竟微微颔首示意,嘴角噙着一抹淡然的浅笑。
李嗣源双目赤红,几欲呕血,然而李存忍在前,石敬瑭在后,此情此景,他竟连一声怒斥也发不出来。
时间在死寂中流淌,李存勖闭目良久,骤然睁开时,眼中已是血丝隐现。
“哈!好一个‘天下再无需英雄’,好一个冠冕堂皇的‘天下苍生’!萧砚!成王败寇,自古皆然!何必说得如此清高!你所为者,不过是为你这秦王之位,再添一层煌煌金漆。欲登九五,何必假借万民之名!”
他脸上血气隐现,猛地抽出腰间佩剑。剑光在河畔的阳光下划出一道刺目的寒芒,亦
是直指萧砚。
“想要本王认输?想要这漠北,想要这天下?”李存勖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河东猛虎最后的咆哮,充满了玉石俱焚的决死之气,“可以,拿你的本事来取。今日,便让你我在这漠北草原,为这纷乱之世,做个了断!”
言罢,他根本不敢再给萧砚出声的机会,当即猛地咬牙回身,长剑高举过头顶,用尽全身力气嘶吼:“我河东儿郎何在?!可敢随本王死战?!”
“死战!死战!死战!”
自李建及等大将以下,中军内核的沙陀精锐被李存勖一声爆喝感染,爆发出震天的怒吼,声浪仿佛瞬间冲散了部分恐惧。
然而,面对那独立桥头,于日光下不可直视的身影,仍有不少漠北军士卒,尤其是那些并非乙室部、迭剌部等大部的小部族胡卒,只是茫然地看着,身体依旧在恐惧中微微颤斗。耶律剌葛咬牙再三,亦不断回顾大喝,试图提振士气。
不过与此同时,晋军后方,再次有奔袭马蹄声隆隆而至,无数胡卒仓惶去看,却是李茂贞、王彦章、元行钦、赵思温等人的旗帜继续招展而来,以柳河为界,三方合围,最后在适宜的位置停止趋前,只是领着各自麾下的大阵缓缓前行,向西趋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