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4章 天子(三)(第3页)
她的目光扫过三人,只是道:“风险,我知道。多阔霍或有什么图谋,我也清楚。袁天罡的警告,我更记得。但九垓……值得我赌上这一把。散功重练,是唯一能让我掌控魃阾石力量、进而完成这场交易的路。我意已决,你们若不想助我,我也理解,不必强求。”
店内再次陷入沉默,只有铜锅里汤水翻滚的咕嘟声。四人相知多年,但对于降臣,向来都无人主动探究过,不是不能,只是不想。
但她的坦白,将她两百年的执念赤裸裸地摊开在他们面前,尽管只是为了一个近乎虚幻的传说,一个故人最后的遗梦。
尽管这件事真的很渺小,真的后患无穷。
旱魃看着降臣那不容置喙的神情,嘴唇嗫嚅了几下,突然瓮声瓮气地开口。
“降臣,……我嘴笨,不懂那些弯弯绕绕的大道理。我就知道一件事,当年我爹娘嫌我长得丑,避我如恶鬼,连亲自下手都不敢,只能把我丢在乱葬岗喂野狗,是你……带着莹勾和侯卿路过,把我捡回来的。”
他抬起头,那张常年用面具遮掩,憨厚甚至有些丑陋的脸上,眼神却异常清澈和坚定。
“没有你,我早就烂在泥里了。你所有的一切,肯定都有你的道理。我信你!我别的本事没有,一把子力气,一身的火器,还有这条命,都给你守着。谁想碰你一根手指头,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旱魃的话,像一块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莹勾脸上的冷意和赤瞳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复杂。她不再看降臣,而是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粗糙的桌面,声音也变得低沉,仿佛陷入了久远的回忆。
“刘辟那狗贼在蜀地造反那年……我和侯卿,才多大”她像是在问自己,又像是在问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家没了,爹娘都死在乱兵刀下。侯卿……他那时更小,被那些畜生抓住,从那么高的山崖上……扔了下去……”
她的话语简洁到近乎冷漠,没有任何渲染。
“我去寻仇。”她继续道,目光望着前方翻滚的红汤,眼中仍然漠无感情。
“被堵在城隍庙后的死人堆里,断了两根肋骨,刀也卷了刃,是你杀光了追兵,像拖死狗一样把我从尸堆里拽出来。后来,又在崖底找到了被树枝挂住、摔得浑身是血,骨头都不知道断了几根的侯卿……他只剩下了几口气,也是你救回来的。”
她扫过空空荡荡的古董羹店,又抬眼望着店外:“乱兵破城,家宅被焚,父母皆殁。若没有你,我们姐弟,只怕现在骨头都该化灰了吧。”
侯卿一直沉默地听着,此时手指轻轻抚过冰冷的骨笛。他没有说话,只是微微垂下了眼睑。
莹勾吐出一口气,她重新看向降臣,眼神比后者还更要不容拒绝。
“所以,你要散功,行。但让我来护着你,就像当年你护着我们一样。不管有没有危险,都不能马虎。侯卿脑子好使,让他守外圈。旱魃皮糙肉厚力气大,守门口。谁敢靠近,我撕了他。无关恩情,你活着,我们三个才活着。就这么简单。”
降臣静静地听着,看着眼前这三个性格迥异,却早就将性命与信任交付于她的人。
暖锅蒸腾的热气氤氲了她的眉眼,那惯常的慵懒与魅惑淡去,只是露出一抹罕见到近乎柔和的神色。她伸出手指,依次点了点莹勾、侯卿和旱魃。
“所以你们三个麻烦精,才赖在我这儿不走一个两个都是捡回来的破烂,现在倒学会管起我的闲事了”
“你才是破烂!”阿姐似乎刚迷迷糊糊的睡醒,闻言却是瞬间炸毛,不满地高声抗议。
侯卿嘴角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
旱魃只是挠着头,嘿嘿傻笑,仿佛被骂“破烂”也是种认可。
锅里的红汤,依旧在不知疲倦地翻滚着,辛辣而温暖的气息,与当年四人第一次架锅起火时,分明多了许多味道,却好像一如既往,别无二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