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8章 既寿永昌(一)(第2页)

野狐岭那场席卷数百里的溃败中,假李比之李存勖来,虽然要好上许多,但其人既然身为一军主将,对那些新归附萧砚的阴山蕃部而言,却是无异于一个行走的功勋。

所以就算是假李,也被几千胡人追的如同丧家之犬,若非镜心魔当机立断,劝他抛下

兵马,轻装潜行,恐怕还真不能在那些急着要在萧砚面前立功、对所有晋军都如狼似虎的阴山蕃部骑兵的围追堵截下逃出生天。

但他与镜心魔以及奎因等不良人好不容易钻出战场,远远绕道朔州狼狈逃回河东,本以为能暂时喘息。?鸿¢特¨小′说·网- .首′发,然而,这一路行来,李存勖自刎、云州陷落、应蔚二州投降的消息,竟如同瘟疫般,比他们逃亡的速度还快,径直蔓延了整个河东。

一时之间,河东上下大乱。

李克用、李存勖两代晋王俱是穷兵黩武之辈,百姓不值久矣,而在晋王身死,萧砚大军压境之下,县一级的基层管理居然直接崩溃,所过而来,弃官而逃的县级官员不知凡几,而盗匪横生不提,便是通文馆散于河东的各地分舵都乱了起来,开始上行下效,趁乱行劫掠事。

如此局面,莫说是歇口气了,连太原方向的消息都一时无法辨知。毕竟野狐岭败得太快太惨,连镜心魔这情报头子也措手不及,后路全断。

一路行来,州县如惊弓之鸟,四下混乱,不良人的连络网也七零八落。好不容易潜回太原境内,闻听的却是汴京使者已入城,勒令限期投降的噩耗。

所以此刻,一行人在这文水驿馆稍作停歇,前路的巨大分歧便自然而然的瞬间爆发。

镜心魔揣着手,脸上也没有什么笑色,只是低头看着假李掼下的水囊在夯土地面上滚了几圈,沉默片刻。

奎因和另外两名不良人默立一旁,俱只是气息压的极低,一言不发。

驿馆是由不良人经营的,倒是给众人安排了临河的好院子,文谷水沉闷的流淌声隐约透了进来,更添几分烦躁。假李脸上汗渍混着尘土,原本还算俊朗的面容此刻满是怒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屈辱,衣袍污损,狼狈不堪,全然没了往日特意端着的那份气度。

良久,镜心魔才抬手,用袖口擦了擦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终于挤出一丝惯常的笑意:

“殿下息怒。太原,确是我不良人苦心经营多年的根基重地。若在平日,只需大帅一道密令,我等暗中运作,搅动风云,扶植傀儡,甚至再掀波澜,并非难事。”

但他旋即就无奈一叹:“然而,今时已不同往日。野狐岭一战,国势倾轧,李存勖薨于阵前,非但大军精锐一朝尽丧,河东人心更如泰山崩塌。云州、应州、蔚州先后陷落,仅凭朔州与雁门,实难挡住萧砚,当此之时,南面潞州对萧砚已无半分威胁,屯兵雁门之下,太原已成孤悬之地。”

他见假李欲开口反驳,语速加快,却是又抢声道:

“殿下请细思,萧砚是何等人物?其用兵如神,更兼洞悉人心!他送还李存勖尸身,依王礼厚葬,此乃大度,更是诛心!仁义之表,兵威之实,双管齐下。太原军民,谁不感其‘恩’?谁不畏其锋?梁使限期勒降,句句催命。此刻太原,必是人心惶惶,军心早已土崩瓦解!我不良人纵有暗桩千百,又能如何?难道要我等跳将出来,鼓动那些惊弓之鸟,去对抗萧砚的虎狼之师吗?”

眼看着假李一脸愤恨,苍白,进而哑口无言,镜心魔便继续缓缓道:“这不是周旋,而是螳臂当车。是将大帅多年心血,白白填入这必死之局。殿下,太原已成死地,留在那里,非但无助大帅宏图,反会让我等,连同殿下你,尽数沦为大帅弃子!”

“弃子”二字入耳,假李的脸色却是瞬间煞白,嘴唇紧抿,眼中屈辱与不甘交织,但只是猛的低吼:“即便如此,我也绝不去投靠李星云!寄人篱下,仰其鼻息又如何不可,但让我寄于此人之下,休想!”

镜心魔听得假李此言,非但不恼,反而眼中精光一闪。他往前凑了半步,声音不由下压了几分:

“殿下慎言,你可别忘了你的身份,殿下本就是大帅精心培养,用以替代那扶不上墙的李星云的。此去江南,殿下绝非寄人篱下,而是归入我不良人体系,潜龙入渊,待时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