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1章(第2页)
他抬手指向京都方向:“难道我还要去大理寺击鼓告御状?”
沈隽意被问得哑口无言。
是啊,当君王本身就是幕后黑手,所谓的律法,不过是自欺欺人的笑话。
就像要用他亲手制定的规矩审判他,何其荒谬。
两人默然前行,脚步声在青石路上敲出空洞的回响。
营中士兵远远见了,皆恭敬行礼,谢景洲却像未察觉一般,不曾回应。
他们来到营中那座望云亭。
此处是谢景洲处理军务的休憩之所,建在小山包上,可将整个军营尽收眼底。
秋风卷着萧瑟掠过亭角,远山如黛,夕阳为云城镀上一层凄艳的金红,衬得这片土地格外苍凉。
石凳微凉,谢景洲的手无意识地摩挲着石桌上的纹路。
“其实我早该察觉的。”他长叹一声,声音在风中飘散,“皇上对我谢家的猜忌,由来已久,只是我一直不愿相信罢了。”
他的眼神飘向远方,似在追忆往事:“十年前,皇上召我回京述职。我那时还揣着建功立业的热望,以为他要论功行赏,却不想全程都在旁敲侧击,句句试探我对朝廷的忠心。”
“当时只当是君王的谨慎,如今想来,那时他便已动了疑心。”谢景洲的声音愈发苦涩,“我真是天真,竟以为只要鞠躬尽瘁,便能换得君臣相得。”
沈隽意静静听着,能感受到他胸腔里翻涌的痛楚。
一个将忠诚刻入骨髓的人,突然发现自己的赤诚被视作利刃,这种打击足以摧垮任何强者。
“谢家对朝廷一片赤诚,镇守西南数十年,从未有过二心……你看这城池,是我们谢家一砖一瓦筑起来的。这良田,是我们带着军民开垦的。这十万精兵,是我们手把手练出来的。”
谢景洲苦涩一笑,指着远处云城的城墙,“这些在百姓眼中是功绩,可认在君王眼中,却是剜心的利刃。”
沈隽意按住走到他身边,望着夕阳下炊烟袅袅的云城,“手握重兵,扼守西南要冲,军民归心,根基深厚。这样的力量,足以让任何君王夜不能寐。”
谢景洲闭了闭眼。
“可是这太不公了。”沈隽意蓦地神色认真道,“就如您所言,谢家所作所为,皆是为了家国百姓,凭什么要被如此猜忌?”
“公平?”谢景洲无奈,喃喃道,“朝堂之上,从无公平可言,只有利弊与算计。”
“我们视作荣耀的忠诚,在他眼中或许是野心的伪装。我们引以为傲的功绩,在他看来皆是威胁的明证。”
这便是现实,残酷却真实。
沈隽意静静地望着他,这个在边境奉献了一生的男人,此刻隐藏在平静外表下的不甘和咆哮。
“这些我都能接受。可是,我不能接受的是,”谢景洲的声音陡然沉重,“皇上为了夺权,竟不惜资助蛮族,不顾边疆数十万军民的死活。”
他猛地转身,目光如炬盯着沈隽意:“这意味着我们浴血奋战的沙场,我们牺牲的袍泽,在他眼中,都不如他龙椅上的权力重要!”
谢景洲的声音在颤抖,不是恐惧,是滔天的愤怒。
“那些蛮族拿着他送去的兵器杀我们的人,用他给的粮草养精蓄锐……这样的行径,哪里还有半分君王的样子?”
沈隽意能感受到他的震怒。
对军人而言,没有比背叛袍泽更刺骨的伤害,而君王的所作所为,无疑是对所有戍边将士的背叛。
他微微垂下眼,没有应声。
“这样的君王,还值得我们效忠吗?”谢景洲喃喃自语,更像在叩问自己的内心。
沈隽意突然抬头望着他,问出了个问题,“听闻,镇国公府跟西宫太后颇有情分?”
虽然不懂沈隽意为何问起这个问题,但到底是把谢景洲从这股情绪里拉了出来。
“说起西宫太后,”谢景洲眼中闪过一丝暖意,“当年我父亲战死,正是娘娘在御前力保,我才能顺利承袭爵位。”
他的声音柔和了下来:“那时我才及冠,懵懂无知,不懂朝堂规矩。娘娘虽比我大不了几岁,却耐心教我如何立身,如何处事。我们谢家很是感谢娘娘。”
沈隽意心中一动。
他突然想起宁老太太,她可从没跟他提过这些的。
“听闻,皇上只亲近秋太后,对生母西宫太后并不亲近。”
“秋太后对皇上有养育之情,故而皇上对秋太后颇为亲厚,倒是对西宫太后很是冷淡。后面因着皇上亲政后,自是不能再允许后宫干政,西宫太后娘娘也就退居宫内了。”谢景洲叹息道。
都言生养乃是大恩,为臣者,自是不好诟病。
沈隽意听到这里,心中已有定数。
若谢景洲知道,皇上不仅是冷落,更是试图弑母,又会是何等震动?
“听说西宫太后是个很有魄力的女子,当年更是扶持先帝争位,稳固江山。这样的奇女子,实是世间少有。”沈隽意慢慢道,“我虽入官场的时间少,但也听说,当年西宫太后乃是被弹劾干预朝政、结党营私,才被迫退居后宫礼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