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无情孤烟客 作品

第9章 铜人计划露狰容

幽绿的灯火在冰冷的青铜巨物上跳跃,将“武承嗣监制”几个大字映照得如同烙铁般灼眼。,求\书\帮? ^冕/废_岳~黩¢李元芳的怒吼在空旷的地窟中激起短暂的回响,随即被那巨大基座深处传来的、规律如垂死心跳的“咔…哒…”声吞没。那是天蚕丝纺机兀自运转的声响,珍珠白的毒丝在锭轮上缓缓缠绕,无声诉说着胡玉楼那场微小的死亡。狄仁杰没有回应元芳的激愤。他的目光,仿佛被无形的磁石吸引,死死锁在青铜锭轮光滑如镜的表面。那冰冷的金属映照出的,并非他自己的面容,而是一张苍白、瘦削、眼窝深陷的脸。深陷的眼窝里,目光却锐利如冰锥,穿透铜镜的虚像,首刺人心。嘴角那一抹似笑非笑、仿佛洞悉一切又掌控一切的神情,带着非人的冷漠与嘲弄。“傀儡师……”狄仁杰的声音低沉得如同地底深处的叹息,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寂。他缓缓抬起手,指向那锭轮上扭曲的倒影,“他就在这里…看着我们。”

一股寒意瞬间攫住了在场的每一个人。如燕下意识地握紧了袖中暗藏的短刃,警惕地扫视着巨大基座投下的、深不可测的阴影。几名捕快喉结滚动,紧握火把的手心渗出冷汗。“大人,您是说…”李元芳强压下怒火,顺着狄仁杰所指望去,只看到自己模糊的倒影在缓慢转动的锭轮上变形、破碎。

“不是实体,”狄仁杰的目光锐利如鹰隼,穿透了那虚妄的映像,仿佛在解析其背后冰冷的逻辑,“是‘眼睛’。这基座,这纺机,甚至这整个地窟,都是他延伸的肢体,感知的触角。他通过这青铜,在‘看’。”

他不再看那锭轮,转身,火把的光芒扫过基座周围散落的巨大工具和堆积的青铜锭、铁块。他的手指拂过基座冰冷粗糙的表面,停留在几处深而新鲜的凿痕上,又捻起地上一些细小的、闪烁着金属光泽的粉末,凑近火把细看。“工程仓促,未竟全功。但核心己具雏形。看这些预留的巨型榫卯接口,”他的手指沿着基座侧面几处巨大的、形状怪异的凹槽滑动,“绝非为了安装寻常的甲胄或武器。它们的设计,是为了承载…某种巨大的、活动的‘肢体’。”

他的视线最终落回那架兀自运转的纺机。天蚕丝被缓慢而稳定地抽出,缠绕。这景象,与高台上雪鸾凝固的微笑、耳后那细微的毒痕,在狄仁杰脑海中瞬间重叠、贯通。“雪鸾…非自愿赴死。”狄仁杰的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她耳后毒痕极细微,非近距离强力拉扯所能造成。凶手是在远处,用这根细丝,如同操控提线傀儡,在她旋转至某个精准角度、颈部肌肉因舞姿而绷紧到极致时,只需极轻微地一‘牵’…毒丝便如情人低语般贴上肌肤。‘七日笑’见血封喉,瞬间麻痹神经,制造极乐幻觉,故有那诡异‘微笑’。她至死,身体仍保持着舞姿的惯性。凶手对时机、力道、角度的把握,妙到毫巅,非人力可为,必借精妙机括之力!这纺机,便是源源不断提供‘傀儡丝线’的毒巢!”“操控…傀儡?”如燕墨镜后的眸子闪过惊悸,“叔父是说,雪鸾是被人像木偶一样…扯断了线?”

“不止是她!”狄仁杰猛地抬头,目光如炬,扫过这巨大的、沉默的战争基座,“这‘铜人计划’的核心,恐怕并非打造一个冰冷的青铜巨人!突厥所求的图谱,名为‘铜人’,其真意,或许是——将活生生的人,通过某种我们尚不知晓的、极其歹毒的药毒之术与机关秘法,变成无知无觉、无痛无惧、唯命是从的…‘活死人’!如同披着人皮的青铜傀儡!这巨大的基座,或许正是用来‘锻造’或‘驱动’那些‘铜人’的核心熔炉!“活…活死人?!”李元芳倒吸一口凉气,脸色剧变,“无知无觉,唯命是从…那岂非最可怕的刺客?最驯服的奴隶?最不知疲倦的战士?”

“不错!”狄仁杰的声音斩钉截铁,“此计若成,无须千军万马,只需数十乃至数百此等‘铜人’渗透于朝堂市井,或潜入边关重镇,于无声处发动致命一击…后果不堪设想!雪鸾,很可能就是一次失败的试验品!或是凶手为混淆视听、嫁祸魏王而刻意挑选的牺牲!她耳后的牵痕,正是‘傀儡丝线’的烙印!”洞窟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纺机“咔哒”的轻响和众人粗重的呼吸。这骇人的推论,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每个人的心头。“大人!”一名守在入口甬道处的内卫疾步奔来,声音带着急促,“曾大人有紧急军情送达!传信人就在谷外!”

狄仁杰眼神一凝:“带进来!”

片刻,一名满身泥泞、气喘吁吁的皂隶被带到狄仁杰面前,顾不上行礼,双手呈上一封火漆密封的密信:“阁老!曾大人命小人星夜疾驰!事关重大!”

狄仁杰迅速拆开火漆,展开信笺。曾泰那熟悉的、略显拘谨的字迹此刻却透着一股焦灼:“恩师钧鉴:学生奉谕密查京畿异动,获惊人线索!近一月内,内侍省以‘安置流民,整饬皇庄’为由,绕过户部及京兆府,秘密将数批身份不明之人接入京畿,分别安置于东郊‘上林苑’、西郊‘鹿鸣庄’、北郊‘甘泉苑’三处皇家禁苑内庄!人数总计恐逾三百之众!此等‘流民’皆由内侍省亲信宦官及不明身份的灰衣护卫严密看管,形迹诡异非常!”“据学生遣心腹冒死抵近观察

:此辈人等,无论男女老少,皆沉默寡言,行动僵硬迟缓,目光呆滞无神,如同泥塑木偶!白日多被驱赶入庄内工坊或田间,劳作不休,却极少交谈,更无喜怒哀乐之态!入夜则被锁入如同牢狱般坚固的房舍,守卫森严!有庄内老仆醉酒失言,谓曾见内侍省贵人与一‘玉面’女子深夜入庄,于‘病患区’逗留甚久…更提及‘慈云庵’所供‘圣药’之名!学生疑窦丛生,此绝非寻常安置流民!恐与‘铜人’之谋有涉!事态紧急,伏乞恩师速断!学生曾泰顿首再拜。`咸′鱼^看+书/罔¢ ¢追*蕞*新-章,踕?”“慈云庵…圣药…玉面女子…”狄仁杰的目光在信纸上反复扫过这几个词,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针,刺向他心中那个关于“活死人”的恐怖拼图。他猛地抬头,眼中精光爆射:“元芳!如燕!”

“在!”两人齐声应道,心知必有雷霆之令。“元芳!你即刻持我令牌,调集大理寺所有精锐,并持此密信,请曾泰配合,严密监控上林苑、鹿鸣庄、甘泉苑三处皇庄!非我亲至,不得擅入!但有异动,格杀勿论!尤其注意一个‘玉面女子’!”狄仁杰语速极快,不容置疑。

“遵命!”李元芳接过令牌和信,转身便走,步伐带风。“如燕!”狄仁杰看向侄女,“你随我立刻动身!目标——慈云庵!我倒要看看,这所谓的‘佛门清修之地’,究竟供奉的是哪路‘圣药’!鲁世宁这条线暂时封锁,留人严密看守此地,任何蛛丝马迹不得放过!”“是!叔父!”如燕精神一振。

洛阳城南,慈云庵。暮色沉沉,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山雨欲来。这座掩映在翠竹古柏间的庵堂,此刻静得异乎寻常。没有暮鼓,没有诵经,连鸟鸣都消失了,只有风吹过竹叶的沙沙声,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阴森。庵门紧闭。狄仁杰和狄如燕并未首接叩门,而是绕到庵后僻静处。如燕身如狸猫,悄无声息地翻上丈许高的青砖院墙,伏身观察片刻,对墙下的狄仁杰做了个安全的手势,随即抛下一条飞爪百链索。狄仁杰虽年迈,身手却依旧利落,借力攀援而上。

墙内是庵堂的后园。园中花木凋零,杂草丛生,一片破败景象。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令人作呕的混合气味——是劣质线香焚烧后的呛人烟味、浓得化不开的草药苦涩,还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叔父,不对劲!”如燕压低声音,墨镜后的目光警惕地扫过荒芜的庭院和紧闭的禅房。狄仁杰面色凝重,示意如燕噤声。他侧耳倾听,风中隐约传来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呻吟,以及…铁器拖地的沉重摩擦声!声音来自后院深处一排低矮的、像是库房或杂役居所的平房。两人循声潜行,脚步轻如鸿毛。越靠近那排平房,那股混合的怪味和血腥气就越发浓烈刺鼻。呻吟声和铁链拖曳声也越发清晰,如同受伤野兽的哀鸣,令人毛骨悚然。如燕悄无声息地贴近最外侧一间平房的窗棂。窗纸早己破烂不堪。她凑近一个破洞,向内窥视。只一眼,她全身的血液几乎瞬间凝固!屋内光线昏暗,却足以看清地狱般的景象:十几个衣衫褴褛的人,有男有女,甚至还有瘦骨嶙峋的孩子!他们如同牲畜般被粗大的铁链锁住脚踝,拴在墙根沉重的铁环上!大部分人目光呆滞,如同失去灵魂的木偶,或蜷缩在地,或茫然地对着墙壁。只有少数几人还在发出无意识的呻吟,身体不受控制地抽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