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无情孤烟客 作品

第8章 幽蓟寒锋(第3页)

“如何?”狄仁杰与崔亮等人己至。

李元芳起身,指着蹄印:“大人,蹄印深,蹄铁磨损均匀,步幅合驮马负重行走之律。然…”他指尖划过蹄印边缘翻起的泥土,“此泥土翻卷痕迹略显生硬单一。寻常驮马负重行,泥土散落拖曳自然,此印…似刻意为之。”“故布疑阵?”崔亮愕然。

“真假追之便知!大人,卑职请命!”李元芳目光灼灼。“务必小心!见机行事,不可冒进!”狄仁杰郑重叮嘱。

“卑职明白!”李元芳身形一展,沿着蹄印所指,如疾风掠向西北。目光如鹰隼,紧锁地面。蹄印上了官道,混入杂乱车辙足迹中。李元芳放慢速度,凭借过人目力与追踪术,在纷乱痕迹中艰难辨识那深陷的驮马印记。追踪近一个时辰。官道远离蓟州,两侧农田村落渐稀,地势抬升。荒野之风带着泥土草木气息。蹄印始终指向西北。

前方出现岔路。一途向西北州县,一途转正北荒山。李元芳在岔路口仔细搜寻,很快在转向正北的岔路入口,再次发现那深陷的驮马蹄印!目标荒山!

李元芳折向正北。道路狭窄崎岖,碎石增多。蹄印在硬地上模糊难辨。追踪愈发谨慎专注。山路蜿蜒向上,怪石嶙峋,灌木稀疏。人迹罕至,唯闻风声鸟鸣。

又半个时辰,至一处开阔山坳。沙土地面上,驮马深蹄印清晰可见。然而,蹄印向前延伸不足十丈,竟戛然而止!仿佛那负重的健马连同所载之物,在此凭空消失!

李元芳心一沉,快步上前。蹄印消失点前方,沙土地空空如也,唯余枯叶。

“绝无可能!”他低喝一声,霍然起身。强压惊疑,以消失点为中心,目光如最精密罗盘,向西周寸寸扫视。每一寸土地,每一块石头,每一丛灌木。

范围不断扩大。

突然,右侧山坡下一片茂盛荆棘丛的边缘,一小片被压伏的草叶引起了他的注意!颜色异于周围!李元芳疾步上前,拨

开荆棘。果然!荆棘丛掩盖下,紧贴坡地,赫然出现两道深深的、平行的车辙印痕!轮距极窄,轮印却异常宽厚深陷,显是承载重物。车辙从荆棘下延伸而出,方向竟折向东北,通往更深更荒僻的山岭!

“好贼子!”李元芳瞬间明悟!驮马蹄印乃诱饵!贼人在此接应点,将赃物迅速转移至特制窄轮重载车上,借荆棘掩护遁向东北!

他立刻循着这隐秘沉重的车辙追踪。车辙在崎岖山地上时隐时现,李元芳凭借老道经验,总能重新捕捉痕迹。一路向东北,深入荒凉陡峭山岭。追踪异常艰难。山势陡峭,林木茂密。车辙时而被溪流冲刷,时而被落叶覆盖。日头偏西。

终于,攀上一道陡峭山梁,眼前出现一片平缓山谷。谷底有近乎干涸的溪流,溪床遍布鹅卵石。那两道沉重的车辙印痕,赫然延伸至溪边,再次彻底消失!

李元芳立于溪边,望着乱石嶙峋、水流痕迹复杂的宽阔溪床,眉头紧锁。溪水虽浅,足以抹去一切痕迹。车辙至此,泥牛入海。他沿溪流上下游搜索近百步,目光扫过每一寸湿泥沙地,检查两岸灌木,试图找到车辆重新上岸的痕迹。一无所获。

挫败感如潮水涌来。对手之狡猾谨慎,远超预料。两次金蝉脱壳,两次凭空消失!

夕阳余晖将荒谷染上凄艳血色。山风吹动衣襟。李元芳深吸一口寒气,强迫冷静。目光再次投向消失的车辙,一寸寸扫视溪岸。突然,他的目光在溪流对岸、一块巨大青灰色岩石下方的阴影处,猛地定住!

几丛枯黄蒿草间,隐有一小块颜色异常之物!李元芳毫不迟疑,足尖点过溪中凸石,如鹞鹰般轻盈掠过溪流,落于对岸。拨开蒿草,俯身拾起。入手是一块两寸见方的布片。质地异常坚韧厚实,带着粗粝颗粒感,颜色是深沉的靛青近黑。边缘参差,似被锐物刮蹭撕裂。

最刺目的是,布片一角,用极其细密的针法,绣着一个微小却令人心悸的图案——一枚扭曲狰狞、滴着血的抽象獠牙!凶戾怨毒之气,扑面而来!

一股寒意自尾椎首冲头顶!李元芳从未见过此图腾,但那刻骨的邪恶与凶残,如同实质!绝非善类!他立刻将布片贴身藏好。天色己迅速暗沉,暮霭升腾。继续追踪徒劳危险。李元芳辨明方向,身形如鬼魅,在渐浓夜色中向蓟州城疾掠而回。

刺史府书房,灯火通明。狄仁杰对案凝视蓟州及周边地形图,手指缓缓移动。崔亮焦躁踱步,频频望向门外。

当李元芳带着一身夜露寒气,神色凝重地踏入书房,崔亮急步抢上:“元芳将军!如何?”李元芳先向狄仁杰行礼,沉声道:“大人,崔大人,贼人狡诈!”迅速详述追踪过程:岔路发现、山坳蹄印消失、荆棘丛下隐藏车辙、溪流边痕迹断绝。

“……卑职在溪流对岸,发现此物。”李元芳取出那靛青布片,双手呈上。

狄仁杰接过布片,入手坚韧粗粝。他走至灯下,取水晶放大镜,仔细审视纹理与那微小的滴血獠牙图案。

崔亮凑近一看,顿觉一股阴寒,失声道:“这…这又是何邪物?!莫非真是那些‘鬼兵’的印记?”

狄仁杰没有回答。透过水晶镜片,那獠牙绣线细密均匀,针脚带着独特扭曲弧度,显是高手所为,图案本身却透着原始野蛮的凶戾。矛盾的气息令他疑云更深。

“此布,”狄仁杰手指捻动,“非麻非葛,非棉非丝。坚韧厚实,粗粝耐磨,乃西南山地‘火麻’混野兽筋鞣制而成,价昂罕有,多用于长途跋涉之特殊行囊服饰。”他放下放大镜,目光投向窗外沉沉夜幕,锐利如刀,“驮马为饵,金蝉脱壳;重车入山,溪流遁形;更留此等邪异信物…心思缜密,手笔惊人!”他缓缓转身,烛光在脸上投下深深阴影,肃杀之气弥漫。看着崔亮因恐惧扭曲的脸,看着李元芳眼中燃烧的不甘与战意,一字一句,声如惊雷:

“崔大人,元芳。此非寻常窃案!盗取军械,不为财货劫掠!目标精准,手法诡秘,组织森严,更有此等邪标…其志非小!”

他目光仿佛穿透墙壁,投向蓟州城外无垠的危机之地,最终落在地图上蓟州以北、边境线外那片象征未知与危险的模糊区域。声音斩钉截铁,带着洞察一切的森然寒意:

“鬼兵复生?不!此乃处心积虑,欲打造另一支‘鬼兵’!一支装备我大周新锐军械、训练有素、更凶残狡诈的‘鬼兵’!”

话音如冰锥刺骨,书房内烛火猛地一跳,将狄仁杰的身影拉长,如一座沉默的山岳,牢牢钉在蓟州以北那片翻滚的黑暗前。窗外,夜枭的啼鸣撕裂寂静,仿佛来自幽冥的回应。打造另一支鬼兵…这冰冷的断言,预示着一场席卷北疆的血色风暴,己在暗影中张开了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