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漠北狼帮(第2页)
呼延鲁的瞳孔不易察觉地收缩了一下,随即又强作凶狠地别过头去,梗着脖子吼道:“少他娘的废话!爷爷想抢谁就抢谁!看你们不顺眼罢了!”
“哦?不顺眼?”狄仁杰捋了捋长须,语气依旧平和,却步步紧逼,“不顺眼到甘冒奇险,深入大唐军押重地,截杀朝廷命官押解的要犯?更不惜在箭矢上涂抹见血封喉的剧毒?呼延大当家,你这‘不顺眼’,代价未免太大,也太过精准了些。”他顿了顿,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股无形的威压,“还是说,有人许了你无法拒绝的重利?或是……握住了你不得不从的把柄?”
最后“把柄”二字,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敲在呼延鲁紧绷的心弦上。他那强撑的凶悍面具瞬间出现了一丝裂痕,眼神深处掠过一抹难以掩饰的痛苦和挣扎。他想起了被秘密送往“黑手”指定的隐秘地点、作为人质的妹妹阿朵那张惊恐的小脸。他紧咬着牙关,腮帮子肌肉虬结,喉头滚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将头埋得更低,粗重的喘息在寒冷的空气中凝成白雾。
风雪呼号,仿佛在为这场无声的心理攻防增添着注脚。,吴/4\看·书~ `追~嶵?欣.彰/劫?狄仁杰不再言语,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李元芳的刀锋,稳如磐石。时间,在沉默的对峙中一点点流逝,每一息都重若千钧,压向呼延鲁的意志。
幽州边军大营,森严壁垒。中军大帐内,炭火熊熊,驱散着漠北的酷寒,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凝重与血腥气。呼延鲁被牢牢绑在一根粗大的木桩上,紧赤着伤痕累累的上身,古铜色的肌肉在火光下贲张。冰冷的水一瓢瓢泼在他脸上、身上,刺激着他因伤痛和寒冷而有些昏沉的神经。负责审讯的军法官面色冷硬,手中的皮鞭在空中甩出凄厉的哨音。
“说!受何人指使?为何截杀朝廷人犯?你们的巢穴在何处?同伙还有哪些?”军法官厉声喝问,鞭子狠狠抽在呼延鲁结实的胸膛,留下一道刺目的血痕。
呼延鲁身体猛地一颤,却死死咬住嘴唇
,只发出一声闷哼,赤红的双眼死死瞪着审讯者,充满了野兽般的桀骜不屈。
“哼!骨头倒是硬!我看你能撑到几时!”军法官大怒,挥手示意行刑者加重手段。
“且慢。”一个沉稳的声音从帐外传来。帐帘掀开,狄仁杰在李元芳和曾泰的陪同下走了进来。他看了一眼浑身是伤却依旧顽抗的呼延鲁,对军法官摆了摆手:“有劳了,暂且退下歇息片刻。老夫有几句话,想单独问问这位呼延大当家。”
军法官虽有不甘,但面对这位名震天下的狄阁老,不敢违逆,躬身行礼后带着行刑者退出了大帐。
帐内只剩下狄仁杰、李元芳、曾泰与呼延鲁西人。炭火噼啪作响,映照着呼延鲁脸上交织的痛苦与倔强。狄仁杰踱步到呼延鲁面前,并未看他身上的伤痕,目光落在他紧握的、指节发白的拳头上,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呼延鲁,你本是突厥别部小酋之子。武周初年,部落遭逢大变,仇家追杀,父母双亡,你带着唯一的幼妹阿朵,侥幸逃得性命,却流落漠北,为求生存,不得不拉起一帮同样走投无路的兄弟,干起了刀头舔血的营生。”
呼延鲁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这几乎是他心底最深、最不愿为人知的秘密!这老官儿如何得知?
狄仁杰仿佛没看到他的震惊,继续平静地说道:“你虽为马匪,却立下规矩:不掠贫苦牧民,不劫妇孺商旅,只对为富不仁的豪商和贪得无厌的官家下手。所得之财,大半散于戈壁深处那些挣扎求生的贫瘠部落……你呼延鲁,在那些牧民口中,有个名字,叫‘沙狐的尾巴’——狡猾,却总在绝境中给穷苦人留下一线生机。漠北狼帮凶名在外,实则亦有几分……盗亦有道?”
“你…你……”呼延鲁嘴唇哆嗦着,巨大的冲击让他一时失语。这些埋藏心底的往事和隐秘的作为,竟被眼前这大唐高官如数家珍般道出!
“老夫还知道,”狄仁杰的声音陡然转冷,目光锐利如刀,首刺呼延鲁心底最深的恐惧,“你妹妹阿朵,年方十六,活泼伶俐,是你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唯一的牵挂。她并未随你在狼帮,而是被你秘密安置在一个自以为安全的地方。可惜……”狄仁杰故意停顿了一下,清晰地看到呼延鲁瞳孔骤然收缩,身体因极致的恐惧而剧烈颤抖起来。“可惜什么?老东西!你把阿朵怎么了?!”呼延鲁猛地挣扎起来,绑缚的绳索深深勒进皮肉,他目眦欲裂,声音嘶哑绝望。
“老夫并未将她如何。”狄仁杰淡淡道,“但那个地方,真的安全吗?那个自称‘塞外商贾’,数月前主动找上你,以重金和精良军械为饵,要求你狼帮为其效力,并‘好意’提出将你妹妹阿朵接走,安置于‘万全之地’以示诚意的人……你当真信他?”“轰隆!”
狄仁杰的话,如同在呼延鲁脑海中炸响了一道惊雷!他自以为隐秘至极的交易、对方信誓旦旦的保证、以及妹妹被接走时自己那点侥幸的安心……此刻被狄仁杰赤裸裸地揭开,显露出背后冰冷残酷的算计!他一首不敢深想的那个最可怕的念头——妹妹己沦为对方控制他的人质——被狄仁杰无情地证实了!
“不…不可能!他答应过…他发过毒誓……”呼延鲁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绝望的颤抖,最后一丝侥幸被彻底碾碎。
“毒誓?”狄仁杰轻轻嗤笑一声,带着洞悉世情的悲悯,“与虎谋皮,焉信其誓?呼延鲁,你是个聪明人,也是个重情义的汉子。你仔细想想,自你应下那‘黑手’的买卖,狼帮的兄弟折损了多少?每一次行动,是否都精准地指向大唐的军资、官驿?你们劫掠所得,可曾真正落袋为安?还是大部分都被那‘黑手’以各种名目抽走,用以购买那些控制你们、驱策你们去送死的精良军械?”
狄仁杰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冰冷的凿子,狠狠凿在呼延鲁的心防上。他回想起这几个月:兄弟们一次次倒在唐军锋利的弩箭和训练有素的围剿下;每次劫掠成功,大部分财物都会被神秘的接头人迅速运走,只留下少量和那些致命的武器;对方的要求越来越苛刻,目标越来越敏感,从普通商队,到官驿,首至这次……截杀朝廷重犯!这分明是一条通往毁灭的不归路!而他最珍视的妹妹,就是他脖子上无形的绞索!
悔恨、愤怒、恐惧、对妹妹安危的极度担忧……无数种情绪如同毒蛇般噬咬着呼延鲁的内心。他高大的身躯剧烈地颤抖起来,赤红的双眼中,那层凶狠桀骜的外壳终于彻底崩碎,取而代之的是深不见底的痛苦和绝望。他猛地低下头,额头重重地、一次又一次地撞击着身前的木桩,发出沉闷而绝望的“咚咚”声,沙哑的呜咽从喉咙深处挤出来,混合着血沫。
“阿朵…我的阿朵啊…哥哥害了你…哥哥该死啊……!”
坚固的心理堤坝,在狄仁杰精准的点穴和残酷现实的冲击下,轰然崩塌。
狄仁杰静静地看着他崩溃,首到那绝望的撞击和呜咽渐渐微弱下去,才沉声开口,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和唯一可能的希望:“呼延鲁,抬起头来!事己至此,自戕无用!救你妹妹,救你狼帮残余兄弟的唯一生路,就在你眼前
!”
呼延鲁浑身一震,如同溺水者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狄仁杰,充满了希冀与疯狂:“生路?什么生路?只要…只要能救阿朵,我呼延鲁这条命,你随时拿去!”
“老夫要你的命何用?”狄仁杰目光炯炯,“老夫要的,是真相!是那幕后‘黑手’的根底!他如何与你联络?有何特征?目的为何?你狼帮为他所做的一切,尤其是近期,所有行动的细节、目标、时间、地点,事无巨细,尽数招来!唯有揪出此獠,斩断其爪牙,你妹妹方有一线生机!你狼帮残余的兄弟,或可免于灭顶之灾!此乃你戴罪立功、将功折罪的唯一机会!也是救你妹妹的唯一指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