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嫁祸之计(第3页)
“栽赃?”郭猛愕然,难以置信,“阁老,这…这凶器就在眼前啊!”
“凶器?”狄仁杰嘴角勾起一丝冷峭至极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半分笑意,只有洞穿一切虚伪的锐利,“郭将军,你见过哪个刺客,尤其是一个以隐秘、精细著称的刺客,会在犯下焚仓这等泼天大案后,将自己独一无二、辨识度极高的独门暗器,堂而皇之地遗落在最显眼的火场灰烬之中?”他指尖拈着那银针,举到火光下,“看这针尾棱锥,毫无磨损,针身螺旋纹路清晰,分明是崭新之物,未曾经历多次发射摩擦。这更像是…特意打造出来,就为了留在此地,等着被人发现,指向柳无眉!”
他目光转向地上被水冲刷后显露的油渍和那清晰的官靴脚印:“再看此地。大量泼洒助燃的菜油痕迹,手法粗陋,绝非高手所为。这些脚印,沉稳清晰,鞋底是官制回纹,显是有人从容布置引火之物后所留,绝非仓惶作案或事后救火能留下的痕迹。”他顿了顿,目光最后落在那具口含皮革碎屑的焦尸上,“还有这位不幸的守卫。他倒毙的方向,是向仓内扑倒,口中有挣扎时咬下的凶手衣物碎片。试问,若是柳无眉这等高手潜入纵火,会容一个普通守卫近身撕咬,还留下如此明显的证据吗?”
一连串冷静到近乎冷酷的分析,如同无形的冰水,浇灭了郭猛等人心头的躁火。李元芳眼中的血色也消退了几分,但怒火并未平息,只是转向了更深沉的冰冷——对那幕后嫁祸者的杀机。
“可是阁老,”曾泰思索着提出疑问,“这柳无眉素来行事诡秘,亦正亦邪。即便有人栽赃,她又怎会恰好在此敏感时刻…?”
“问得好。”狄仁杰眼中寒芒更盛,他缓步走向那堆被李元芳发现可疑油桶残骸的地方。大部分木桶己化为焦炭,只余下一些扭曲变形的金属桶箍和底部烧融凝结的怪异残渣。他蹲下身,不顾灼热,用镊子小心地拨弄着那些黑乎乎、油腻腻的凝结物。一股极其刺鼻、迥异于普通油烟的辛辣气味,随着他翻动的动作,猛地窜入鼻腔!
硫磺!狄仁杰的动作骤然一凝。这股味道…他太熟悉了!并非寻常爆竹所用的低劣硫磺,而是纯度极高、带着硝石气息的军用火器材料才有的特殊气味!他目光锐利如刀,仔细审视着那些凝结残渣的形态和色泽。
“大人?”李元芳敏锐地察觉到了老师的异样。
狄仁杰没有回答,只是缓缓站起身,背对着那依旧在垂死挣扎、吞吐着余焰的巨大火场。跳动的火光在他挺首的紫袍背影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如同一尊沉默的雕像。夜风卷起未燃尽的黑色灰烬,在他周身盘旋飞舞,如同不祥的鸦群。那股浓烈刺鼻的硫磺味,混合着皮肉焦糊的恶臭,顽固地钻入他的鼻腔,像一条冰冷的毒蛇,沿着脊椎蜿蜒而上,首抵脑海深处。
不是柳无眉。
这拙劣的嫁祸,这刻意遗留的银针,这满地的菜油,这官靴的脚印,这守卫口中残留的皮革碎片…连同这军中专用的高纯硫磺!所有的线索,所有的矛头,在狄仁杰那如同精密机括运转的脑海中,猛地碰撞、咬合,指向一个令人脊背发寒的结论。
这火,烧的是军需仓库,动摇的是国本。
这计,表面栽赃柳无眉,一个江湖杀手。
但深处…这硫磺的源头,这官靴的主人,这布局的从容与刻意留下的破绽…其最终的目标,哪里是一个飘忽不定的柳无眉?
分明是冲着他狄仁杰而来!冲着他这个奉旨查办军械大案、刚在并州触动了某些根本利益的钦差大臣而来!柳无眉,不过是一枚被利用的棋子,一个吸引火力的幌子。对方真正的杀招,是借这滔天巨案,将失职乃至“通敌”的污水,泼向他狄仁杰!若他不能即刻破案,若他稍有犹豫
被这银针迷惑,若他顺着这拙劣的线索去追捕柳无眉…那幕后之人,便可从容布置,将这焚毁军仓、贻误北疆战机的弥天大罪,扣死在他狄仁杰的头上!
好一招一石二鸟!既毁了朝廷命脉,又除掉了心腹大患!
狄仁杰缓缓转过身,脸上无喜无悲,只有一片深潭般的平静。然而那双阅尽沧桑、洞察人心的眼眸深处,却燃烧着足以焚尽一切阴谋诡计的冰冷火焰。他摊开手掌,那枚曾被视为铁证的“无影锥心针”静静地躺在掌心,针尖残留的乌黑血迹在火光下反射着诡异的光。
“此计…”狄仁杰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如同寒铁交击,穿透了火焰的咆哮与夜风的呜咽,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带着一种令人灵魂震颤的森然,“…虽拙劣如儿戏,然其心…”
他微微一顿,目光扫过李元芳、曾泰、郭猛,最终投向那片依旧在燃烧、象征着巨大危机与肮脏嫁祸的废墟火海,一字一句,重若千钧:
“…其心之险恶,当诛!”
夜风陡然加剧,卷起漫天带着火星的黑色灰烬,如同无数不祥的告死蝴蝶,围绕着狄仁杰肃立的身影狂舞。那枚冰冷的银针在他掌心,无声地折射着血色的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