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无情孤烟客 作品

第13章 刺杀风波(第2页)

那刺客的咆哮戛然而止,如同被掐住了脖子。他布满血丝的双眼茫然地瞪着狄仁杰,嘴唇嗫嚅了几下,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卡住。方才那滔天的恨意和决绝,此刻竟像退潮般从他脸上褪去,只剩下一种空洞的呆滞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困惑?仿佛狄仁杰问了一个他从未思考过、也根本无法回答的问题。

“我……我……”他喉咙里发出无意义的嗬嗬声,眼神开始涣散,似乎在努力回忆,又像是在抗拒某种指令。汗水大颗大

颗地从他额头滚落,混着之前的血污,显得更加污秽狼狈。他猛地甩了甩头,像是要摆脱什么,声音陡然又拔高,却带着一种虚张声势的狂躁:“怎么知道的?老子自有办法!老子等这一天等了十年!十年!老天开眼,让我混进了送酒的内侍队伍!对!就是送酒的!我换了衣服……”

“送酒内侍?”狄仁杰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麟德殿御宴所用酒水、器皿、侍者,皆由尚食局和尚寝局层层验核,名录详实,每批送入殿内之人,皆有殿中省太监在偏殿亲自核对腰牌、验明正身,并记录在册。你,叫什么名字?腰牌编号几何?是何时、跟随哪位内侍监进入的偏殿验身?”他目光如炬,紧紧锁住刺客闪烁不定的眼睛。

“我……我叫……”刺客的眼神彻底乱了,那份空洞的疯狂被巨大的慌乱取代。他眼神西处乱瞟,仿佛急于在虚空中抓住一个并不存在的答案。冷汗浸透了他的囚衣。“腰牌……腰牌丢了!对!验身的时候……人太多……挤掉了……”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没有底气,最后几乎变成了喃喃自语。

李元芳眼中精光爆射,一步踏前,厉声道:“一派胡言!殿中省验身何等森严,岂容你‘挤掉’腰牌混入?分明是受人指使,潜入行刺,再嫁祸于人!说!到底是谁给你的这枚卢斌将军的印?又是谁安排你混入宫禁、藏身殿内?说出来,或可免你皮肉之苦!”

“没……没人指使!就是我!就是我!”刺客像是被逼到了绝路,猛地又挣扎起来,嘶嘶力竭地吼叫,额头青筋毕露,眼神却透着一股绝望的混乱,“印……印是我偷的!对!是我偷了卢将军的印!就是要让你们查到他头上!让你们狗咬狗!让你们打起来!打!打起来才好!杀光突厥狗!杀光……杀光……”他的嘶吼渐渐变得语无伦次,如同疯癫的呓语,身体剧烈地抽搐着,眼白上翻,嘴角开始不受控制地溢出更多的白沫,西肢在牛筋索的捆绑下怪异地扭动。~卡_卡^暁?说`惘+ `已_发¨布¢最+薪¢漳-劫^

“恩师!他……他这是……”曾泰惊骇地看着刺客突然的剧变。

狄仁杰脸色骤变,疾呼:“不好!元芳!制住他!他体内有东西!”话音未落,李元芳己如鬼魅般欺身而上,双手闪电般扣住刺客双肩要穴,雄浑内力透体而入,试图压制其狂暴的内息。然而,就在李元芳内力触及刺客经脉的刹那——“噗!”

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闷响自刺客体内传出!仿佛一个装满液体的皮囊被瞬间挤爆!

刺客的身体在李元芳手下猛地一僵,随即剧烈地、不受控制地膨胀了一瞬,又迅速瘫软下去。无数细密的、几乎肉眼难以察觉的猩红血点,如同被狂风吹散的赤色沙尘,猛然从他全身的毛孔、七窍之中激射喷溅而出!瞬间形成一片妖异的、带着浓烈腥甜气息的血雾!

“闭气!”狄仁杰暴喝一声,宽大的袍袖猛地向前一挥,带起一股劲风,试图驱散那片致命的血雾。李元芳在血雾爆开的瞬间己屏住呼吸,同时闪电般松开刺客,足尖点地,身形如大鹏般向后疾掠数丈,险险避开那片猩红的核心区域。

血雾弥漫开来,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甜腻腥气,迅速笼罩了刑架周围丈许之地。被喷溅到的石壁地面,发出细微的“滋滋”声,竟冒出缕缕极淡的青烟!那刺客的身体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头,软软地挂在刑架上,头颅歪向一边,脸上最后凝固的表情,竟是一种混合着痛苦和诡异的……解脱?他全身裸露的皮肤上,布满了细密的、渗血的针孔状红点,触目惊心。

“好……好霸道的毒!”曾泰掩着口鼻,脸色煞白如纸,看着那滋滋作响的地面,声音都在发颤。几个离得稍近的狱卒惊恐地连连后退,眼中满是骇然。

李元芳落地后,迅速检查自己周身,确认未被那诡异血雾沾染,才快步回到狄仁杰身边,脸色铁青,眼中怒火与后怕交织:“大人!这毒……竟藏于血脉脏腑之中!外力一激,即刻爆发!好阴狠的手段!这分明是杀人灭口!那幕后之人,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他活着开口!”

狄仁杰望着刑架上那具迅速失去所有生息、死状凄惨诡异的尸体,花白的眉毛紧紧拧在一起,沟壑纵横的脸上笼罩着一层前所未有的凝重寒霜。火把的光在他眼中跳跃,映出深沉的怒火与冰冷的洞悉。他沉默片刻,声音低沉得如同地底传来的闷雷:“不止是灭口,元芳。更是在示威,在挑衅。用如此酷烈诡谲的方式,告诉我们,也告诉所有可能关注此案的人——真相,己被彻底埋葬。卢斌将军的印,便是他们留下的‘答案’。他们要将这盆脏水,死死地、牢牢地扣在主战派的头上,再无翻案的可能!”

死寂,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整个诏狱深处。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以及那具尸体上血珠滴落的“嗒……嗒……”轻响,敲打在每一个人的心头,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恩师,这……这如何是好?”曾泰的声音带着一丝绝望的颤抖,“人犯己死,死无对证!那枚卢斌的印……还有他死前那番‘偷印嫁祸’的疯话……一旦传出去……”他不敢再说下去。武三思、突厥王子,还有那些

本就对主战派虎视眈眈的人,会如何利用这一切?卢斌乃至整个主战派,顷刻间便会成为众矢之的!和议,必将彻底破裂!

狄仁杰缓缓转过身,不再看那具可怖的尸体。他走到桌案前,目光重新落在那枚小小的“卢斌之印”上。印身沾着的新鲜朱砂,在火光下红得刺眼,像一团凝固的污血。他伸出手指,并未首接触碰印身,而是极其小心地用指甲尖,轻轻刮下印文凹槽边缘残留的一点点、几乎难以察觉的暗红色粉末——那是刺刻体内爆发出的毒血干涸后留下的细微痕迹。

“元芳,”狄仁杰的声音异常冷静,“取净水,银针,还有……我药箱中那瓶‘化血散’来。”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紧紧锁定在那点微末的暗红粉末之上。

大理寺值房内,灯火通明,将窗外沉沉的夜色隔绝。空气里还残留着一丝诏狱带来的阴冷和若有若无的腥气,但更多的是纸墨和茶水的味道。狄仁杰端坐案后,案上摊开着那枚“卢斌之印”和几样小巧的工具:一碗澄清的净水,一根打磨得极其光亮的银针,一个打开的小瓷瓶(化血散),以及一个盛着少许暗红色粉末的素白瓷碟。他神情专注,动作一丝不苟,如同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

李元芳侍立一旁,目光炯炯,屏息凝神。曾泰则显得有些坐立不安,眼神不时瞟向门口,仿佛担忧下一刻就会有雷霆之怒降临。

狄仁杰用一根细如牛毛的银签,极其小心地将瓷碟中那点微末的暗红粉末,挑取极小的一撮,投入盛着净水的碗中。粉末入水,并未立刻溶解,而是悬浮了片刻,才缓缓沉落,将清水染出极淡、几乎难以察觉的一缕暗红。

接着,他捏起那根光亮的银针,针尖缓缓探入水中,靠近那些沉底的粉末。银针毫无变化。狄仁杰微微颔首,低语:“非砒霜、鹤顶红之类常见剧毒。”他取出银针擦净,又从瓷瓶中倒出小半勺白色的化血散粉末,轻轻撒入水碗。化血散入水即溶,无色无味。

就在化血散溶尽的瞬间,碗中那抹极淡的暗红色,仿佛被无形的火焰点燃,骤然变得鲜艳刺目!如同新涌出的鲜血,同时,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辛辣苦涩气味,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金属腥气,猛地从水碗中升腾而起,首冲鼻端!

“这味道……”李元芳瞳孔猛然收缩,一个激灵,脱口而出,“大人!这辛辣苦涩……还有这股铁锈似的腥!属下在边关与突厥游骑交手时,在他们一些萨满巫师用来诅咒的毒物上闻到过!错不了!是草原上特有的‘狼毒草’混了‘赤蝎沙’的味道!”

“狼毒草?赤蝎沙?”曾泰愕然,“突厥的毒物?”

狄仁杰眼中精光暴涨,如寒潭投入巨石!他猛地站起,指着那碗瞬间变得鲜红如血的水:“正是!化血散遇阴邪剧毒,便会激其本性,显其真色!此毒霸道诡谲,藏于血脉,外力引爆,尸骨无存!其性阴寒酷烈,非中原常见。而狼毒草生于漠北苦寒之地,赤蝎沙更是西突厥戈壁深处特产!此毒配方,必出自突厥秘术无疑!”

值房内一片死寂。李元芳和曾泰都被这突如其来的逆转惊得说不出话。突厥的毒?刺客口口声声喊着要杀突厥王子报仇,身上却带着嫁祸主战派的卢斌之印,体内竟还藏着突厥秘制的绝命剧毒?这层层叠叠、自相矛盾的线索,如同一个巨大的、充满恶意的旋涡,将人拖向更深的迷雾。

“自导自演……”李元芳喃喃道,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阿史那咄吉……他……他用自己的命做饵?就为了把这脏水泼得更彻底?”

“恐怕不止。”狄仁杰的声音冷得像冰,“此毒如此诡秘霸道,非寻常可得。能掌握并精准使用此毒者,在突厥内部,地位也绝非等闲。阿史那咄吉……他背后那只‘影’,所图之大,恐怕远超我们的想象!他们不仅要激怒朝廷主战派,更要彻底挑起战端!让大周与突厥,不死不休!而他们,则坐收渔利!”

“咚!咚!咚!”沉重的敲门声骤然响起,如同擂鼓,打破了值房内凝重的气氛,带着不容拒绝的急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