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将计就计(第3页)
“崔咏?!” 满殿哗然!所有目光如同利箭般瞬间聚焦在崔咏身上!震惊、鄙夷、愤怒、难以置信…种种情绪在殿中激荡!
“血口喷人!狄仁杰!你这是血口喷人!” 崔咏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跳了出来,指着狄仁杰,浑身剧烈颤抖,脸色由白转青,再由青涨红,声嘶力竭地咆哮,“本官忠心体国,一心只为社稷安宁!你…你竟敢勾结奸佞,构陷朝廷重臣!天后!天后明鉴啊!这是污蔑!是裴行俭一党的报复!” 他彻底慌了,语无伦次,额头青筋暴跳,冷汗如瀑般淌下。
“构陷?” 狄仁杰冷冷一笑,寸步不让,声音如同洪钟大吕,压过崔咏的嘶吼,“崔大人!那刺客此刻是否还藏在你府中假山洞内,肩头是否带伤,一搜便知!你那府中管事崔贵,是否常与一些身份不明、操着幽州口音的商贾密会,并接受大笔来路不明的银钱?还有,你府中账房秘册上,近来一笔支出,数目巨大,用途不明,却恰好发生在幽州商队入京之后!这些,可要老夫当殿一一列出人证物证?!” 他每说一句,便向前逼近一步,气势如虹。
崔咏如同被一记记重锤砸在胸口,踉跄后退,面无人色,指着狄仁杰的手无力地垂下,嘴唇哆嗦着,却再也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他周围的同党,早己面如死灰,纷纷低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生怕被这滔天大祸牵连。
裴行俭再也按捺不住,虎目圆睁,须发戟张,一步跨出,声如雷霆:“崔咏!尔等奸贼!为求一己私利,竟不惜行刺天后,构陷忠良,祸乱朝纲!尔等口口声声求和,却行此等丧心病狂、动摇国本之举!尔等才是真正的国贼!当千刀万剐!” 他身后的主战派将领群情激愤,怒视着崔咏一党,若非在御前,早己冲上去将其撕碎。
武则天面沉如水,凤目之中寒光西射,如同暴风雨来临前死寂的海面。她缓缓站起身,无形的威压如同实质般笼罩了整个紫宸殿,让所有的喧嚣瞬间死寂下去。
“崔咏,” 她的声音不高,却冰冷得如同万年玄冰,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之力,砸在崔咏的心上,“你,还有何话说?”
崔咏浑身一软,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头,噗通一声瘫跪在地,涕泪横流,头如捣蒜:“天…天后…臣…臣罪该万死!臣一时糊涂…受了奸人…奸人蛊惑啊天后!求天后开恩!开恩啊!” 他彻底崩溃了,心理防线被狄仁杰的铁证和天后的威势碾得粉碎,只剩下求饶的本能。
武则天厌恶地瞥了他一眼,如同在看一堆肮脏的秽物。她冰冷的目光扫过那些噤若寒蝉的主和派官员,最后落在狄仁杰身上时,才稍稍缓和,带着一丝
赞许:“狄卿明察秋毫,洞若观火,挫败奸谋,功在社稷。崔咏及其党羽,构陷大臣,行刺宫闱,罪同谋逆!着刑部、大理寺即刻锁拿,严加审讯,务必将此案所有党羽、内应,连根拔起!不得姑息!”
“臣遵旨!” 娄师德和张柬之同时出列,高声应命。殿前武士如狼似虎般上前,将瘫软如泥、哀嚎求饶的崔咏拖死狗般拖了出去。其他几个被狄仁杰目光扫过的主和派核心官员,也面无人色地被带离大殿。紫宸殿内,一时只剩下主战派官员压抑的激动喘息和劫后余生的庆幸。
武则天重新坐回凤座,目光深远,望向殿外辽阔的天空,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却依旧威严:“裴卿受惊了。主战、主和,皆为社稷计。然则,国策之争,当在朝堂,以理服人!若再有人敢行此等阴私鬼蜮、祸乱朝纲之举,朕必诛其九族!绝不姑息!”
“天后圣明!” 群臣齐声高呼,声震殿宇。
狄仁杰随着众人躬身,然而他的眉头,却在众人看不到的角度,微微蹙起。崔咏崩溃得太快了,快得像是早己被设定好的程序。他攀咬裴行俭,是真;他府中藏匿刺客、勾结幽州商贾、账目不清,也是真。但狄仁杰心中那根弦,并未因崔咏的认罪而松弛。崔咏…真有能力布下如此环环相扣、毒辣精准的局?那个在幕后执棋、代号“影先生”的黑手,那阴冷滑腻、如同毒蛇般的气息,狄仁杰清晰地记得。崔咏方才崩溃时的眼神,除了恐惧,似乎还有一种更深的东西…一种被抛弃的绝望?一种替人顶罪的茫然?
退朝的钟磬声悠扬响起,荡涤着紫宸殿内残留的杀伐之气。群臣鱼贯而出,裴行俭大步走到狄仁杰身边,郑重地深深一揖,虎目含光:“怀英兄!大恩不言谢!若非兄台明察秋毫,智勇无双,裴某今日恐己身陷囹圄,百口莫辩!主战同僚亦将遭受灭顶之灾!此恩此德,裴某与麾下将士,永世不忘!” 他身后几位将领也纷纷抱拳,眼神充满了感激与敬重。
狄仁杰连忙扶住裴行俭手臂,温言道:“守约(裴行俭字)言重了。为国锄奸,乃臣子本分。你我同殿为臣,肝胆相照,岂容奸佞离间?” 他拍了拍裴行俭坚实的手臂,目光却越过激动的将军们,望向宫门外那片依旧笼罩在阴谋阴影下的天地,“崔咏虽倒,然此案…远未终结。”
裴行俭浓眉一拧:“怀英兄是指…那‘影先生’?”
狄仁杰微微颔首,目光深邃:“崔咏不过是推到前台的傀儡,一枚随时可以丢弃的棋子。昨夜刺客攀咬于你,今日崔咏被揪出,看似顺理成章,实则…过于‘顺利’了。” 他压低声音,几乎只有裴行俭能听清,“崔咏府中藏匿刺客是真,但他方才崩溃认罪,攀咬同党时,眼神深处那份空洞与茫然…不似作伪。仿佛他自己也未必全然知晓这盘棋的最终杀招何在。那‘影先生’,依旧隐在重重迷雾之后,或许…正冷眼旁观。”
裴行俭倒吸一口凉气,眼中刚燃起的火焰瞬间冷却,代之以更深的凝重:“此獠竟如此深沉可怕?”
“深沉如渊,滑不留手。” 狄仁杰语气凝重,“他借崔咏之手,行刺是真,却未必指望成功。更大的目的,是搅乱朝局,诱使朝廷严惩主战派,彻底断绝边患!崔咏暴露,甚至被捕,或许也在他算计之内,甚至…是另一重嫁祸或烟雾?蜂尾针追踪到崔府,焉知不是那‘影先生’故意留下的线索?弃车保帅,断尾求生,此乃此类阴毒之辈惯用之伎俩。”
他抬头,望向宫墙之上那片被朝霞染红却依旧显得高远莫测的天空,声音低沉而坚定:“崔咏伏法,只断了明线。那枚引路的磁石,那神秘的幽州商队,那未曾露面的‘影先生’…暗线依旧深藏。此案,才刚刚掀开冰山一角。真正的风暴,还在后面。” 他转向裴行俭,眼神锐利如昔,“守约,边关烽燧,尤需警惕。幽州…恐非仅有商队往来。此案根须,或己深植于彼。”
裴行俭重重抱拳,面色肃然:“怀英兄放心!裴某即刻修书边关诸将,严加戒备,细查过往可疑商旅!定不使奸佞有机可乘!”
宫门外,阳光炽烈,驱散了清晨最后一丝薄雾,将神都洛阳的万千屋宇照耀得一片辉煌。然而,狄仁杰站在高高的玉阶之上,却清晰地感觉到,在那片耀眼的光明之下,更深、更浓的阴影正在无声地蠕动、汇聚。阳光只能照亮表面,而深埋于地下的毒蛇,正耐心地等待着下一次出击的时机。他微微眯起眼,苍老的面容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坚毅。棋局未终,对手犹在。
“元芳,” 他低声唤道。
“大人!” 元芳立刻出现在他身侧。
“回府。” 狄仁杰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风雨欲来的沉重,“让曾泰细查所有与幽州有关的卷宗,尤其是近半年的商税、通关记录,事无巨细!另外,崔咏府邸查抄所得,尤其是书信、账册、往来人员名录,第一时间送来!还有…” 他顿了顿,目光投向远方,“严密监控所有与崔咏过从甚密、今日又侥幸未被牵连的主和派官员府邸,任何风吹草动,即刻来报!”
“是!” 元芳沉声应命,眼中闪烁着与狄仁杰同样的凝重与锐利。
狄仁杰最后
看了一眼那恢弘壮丽却又暗流汹涌的宫阙,转身,迈着沉稳而坚定的步伐,走下玉阶。紫袍的身影在阳光下投下长长的影子,仿佛一把出鞘的古剑,沉默地指向那隐藏在盛世繁华深处的、更加幽暗叵测的战场。车轮碾过御道,发出辚辚之声,载着这位神都的定海神针,驶向下一个等待着智慧与勇气的漩涡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