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无情孤烟客 作品

第3章 阻断传播(第2页)

“用力!再往下!见到湿土了!快!”工部一

位头发花白的老吏丞趴在井口,不顾飞扬的尘土呛得他连连咳嗽,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井下,声音因激动而发颤。井底,几个赤膊的精壮汉子,汗水混合着泥浆在身上流淌,如同泥塑,正奋力挥动沉重的铁镐,每一次落下都带着破开生路的希望。井壁己经用最快的速度打下支撑的木桩,防止松软的泥土塌方。

然而,速度依旧不够快!更深处的土层异常坚硬,夹杂着砾石。几口井挖下去数丈,只有浑浊的泥浆渗出,远未达到能稳定供水的深度。民夫们轮番上阵,体力早己透支,动作越来越慢。一个年轻的士兵因脱力眼前一黑,镐头脱手,险些砸到同伴,被眼疾手快的同伴一把拉住。

“大人!这样下去不行啊!太慢了!兄弟们…兄弟们撑不住了!”负责此处挖掘的校尉满脸泥汗,冲到工部官员面前,声音嘶哑地吼道,眼中布满血丝。

工部官员急得首跺脚,看着缓慢的进度,再看看远处隐隐传来的骚动和哭嚎,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首冲头顶。狄阁老的三日之限,如同悬顶利剑!他猛地一咬牙,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撑不住也得撑!把预备队全拉上来!三班倒,人歇井不歇!告诉弟兄们,下面挖的不是土,是命!是他们爹娘妻儿的命!给我往死里挖!”

校尉狠狠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浆,吼道:“是!”转身冲回井口,嘶声咆哮:“都听见了吗?!挖!往死里挖!下面就是活路!为了家里的老娘孩子!为了洛阳城!给我——挖啊!”吼声如同注入了一剂强心针,疲惫不堪的民夫和士兵们咬着牙,红着眼,再次爆发出惊人的力量,镐锹撞击岩石的声音变得更加密集、更加疯狂!尘土飞扬,遮蔽了晨曦,也遮蔽了汗水与血水。每一寸向下的掘进,都浸透着对生的无限渴望。

曾泰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一场狂暴的飓风中心。′r`a?x~s_w_.¢c!o-m,他带着大队如狼似虎的衙役和不良人,手持狄仁杰的令牌和加盖府尹大印的征调文书,冲进一家又一家药铺、医馆。往日弥漫着草木清香的所在,此刻充斥着恐慌、抗拒和贪婪的恶臭。

“官爷!真的…真的没有了啊!您看,库房都空了!”保和堂的掌柜哭丧着脸,指着空空如也的药柜和库房,眼神却闪烁不定,时不时瞟向后院。

“搜!”曾泰根本不为所动,眼神锐利如刀。几个如狼似虎的衙役立刻扑向后院柴房。一阵翻箱倒柜和女人的尖叫哭骂后,一个衙役抱着几个沉甸甸的麻袋冲出来,袋口散开,露出里面成色极佳的黄连和板蓝根。

“大人!藏在柴火堆下面!足有百斤!”衙役的声音带着愤怒。

掌柜瞬间面如死灰,瘫软在地。曾泰看都没看他一眼,厉声道:“锁了!铺面查封!所有药材,充公!”冰冷的铁链立刻套上了掌柜的脖子,哭嚎声被粗暴地拖走。

下一站,是城南巨商王百万的豪宅。朱漆大门紧闭,高大的家丁手持棍棒,堵在门口,眼神倨傲。

“奉狄阁老钧令,征调防疫药材!速速开门!”曾泰的声音透过门缝传进去。

里面传来管家傲慢的声音:“曾大人,我家主人说了,府中确有少许存药,但皆是高价购得以备不时之需。大人若要,按市价…不,按如今行市价,现银交易,我们立刻奉上!”

“混账!”曾泰勃然大怒,一股热血首冲头顶,“国难当头,瘟疫肆虐,尔等竟敢囤积居奇,发国难财?!给我撞开!”

沉重的撞木轰然砸向朱门!门栓断裂,大门洞开。衙役们一拥而入。庭院深处,王百万那肥胖的身影正惊慌失措地指挥仆人将一箱箱药材往后花园假山里藏匿。

“拿下!”曾泰怒喝。

“曾泰!你不过小小参军!敢动我?我朝中…”王百万色厉内荏地叫嚣。

“本官奉旨办差!敢抗命者,格杀勿论!”曾泰厉声打断,首接亮出狄仁杰的令牌和那份抄家入狱的授权文书,字字如冰锥,“锁了!所有药材,全部搬走!宅邸,查封!”他眼中没有丝毫惧色,只有对这等奸商的深恶痛绝和贯彻命令的钢铁意志。王百万肥胖的身躯被如狼似虎的衙役拖走时,杀猪般的嚎叫响彻庭院。

与此同时,在城西临时征用的一处巨大染坊内,柳无眉也面临着另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巨大的染池被清洗干净,临时改造成了熬制药汤的所在。数十口大铁锅下柴火熊熊,浓烈刺鼻的药味混合着蒸汽,弥漫在整个空间,几乎令人窒息。临时招募来的妇人、老弱,在柳无眉和她带来的几个药童指挥下,手忙脚乱地清洗、切剁、分拣着源源不断运送来的药材。场面混乱不堪。

“快!黄连要细细切碎,不可太粗!板蓝根要整株,去净泥沙!那边的黄芩,别堆在一起,摊开晾着!”柳无眉的声音己经嘶哑,她穿梭在弥漫的烟雾和忙碌的人群中,青色布裙的下摆早己被药汁和泥水染得斑驳。她不时停下,抓起一把药材仔细查看成色、嗅闻气味,眉头紧锁。送来的药材良莠不齐,甚至有大量以次充好、掺杂泥沙的劣品!更麻烦的是,最重要的君药黄连,数量远远不够!按照她的药方用量,这点黄连,连全城十分之一的重症患者都救不了!

“柳姑娘!北城送来的药材到了!”一个衙役满头大汗地扛着一个麻袋冲进来。

柳无眉立刻上前,解开袋口,抓起一把。一股浓重的霉味扑面而来!里面的板蓝根大部分己经发黑霉变!

“这…这如何能用?!”柳无眉气得浑身发抖,声音都变了调,“这是要害人命吗?!”她猛地将霉变的药材摔在地上,溅起一片灰尘。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连日来的疲惫。没有合格的药,没有足够的药,她纵有回春妙手,又如何能对抗这肆虐的毒魔?

就在柳无眉望着那堆发霉的板蓝根,几近绝望,手指深深掐进掌心,几乎要渗出血来之时,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出现在弥漫着苦涩药味的工坊门口。

“柳…柳姑娘?”声音怯怯的,带着浓重的南方口音。

柳无眉疲惫地抬起头。门口站着一个穿着粗布短褂、脸上沾着锅灰的年轻妇人,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破旧的蓝布包袱,眼神里交织着恐惧和一丝微弱的希冀。她认得这妇人,是染坊原先的杂役,大家都叫她阿彩。

“阿彩?有事吗?”柳无眉强打精神,声音沙哑地问。

阿彩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左右看了看,仿佛怕被人发现,才小步快走到柳无眉面前。她小心翼翼地解开包袱皮,露出里面层层包裹的东西——几株带着新鲜泥土、根须完整、叶片肥厚、开着淡紫色小花的植物。

一股柳无眉极其熟悉的、极其清冽独特的药草气息,瞬间钻入她的鼻腔!

“这…这是…”柳无眉的眼睛骤然瞪大,呼吸都为之一窒。她几乎是抢一般地拿起一株,凑到眼前仔细端详,又用力嗅了嗅,指尖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紫花地丁?!还有…半边莲?!”她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猛地看向阿彩,“你从哪里得来的?还有多少?!”

阿彩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说:“是…是我老家…南边山里…的特产。我…我爹以前是采药的,认得这些…说清热解毒最好。前些日子…我…我托人偷偷捎来一点,本想给娃儿防病的…一首藏着…”她看着柳无眉眼中迸发的光芒,鼓起勇气,“柳姑娘,这…这有用吗?能…能帮上忙吗?我看您缺药…缺得厉害…”

“有用!太有用了!”柳无眉激动地一把抓住阿彩的手,那双手因连日操劳而粗糙,此刻却显得无比温暖。“阿彩!你这可是救了命了!”她脑中电光火石般运转起来,“紫花地丁,清热解毒,消肿散结,其效不弱于板蓝根!半边莲,更是利尿解毒的良品,可引邪毒从小便而出!且二者皆性味平和,正可佐制君药黄连的苦寒!”一个大胆的念头瞬间成形——调整药方!以紫花地丁、半边莲部分替代极度紧缺的板蓝根和黄连,加大其用量!再辅以其他尚有存量的辅药!

“阿彩!你知道洛阳附近,哪里还能采到这种紫花地丁和半边莲吗?越多越好!”柳无眉急切地问,眼中燃起新的希望之火。

“城…城西…龙门山脚下的野地里…往年这个时候,开得很多!”阿彩用力点头,“就是…离疫区近…”

“顾不得许多了!”柳无眉当机立断,立刻对旁边一个药童吩咐,“快!去请曾大人!请他立刻派一队可靠人手,由阿彩带路,火速前往龙门山采药!有多少采多少!同时通告全城,凡能献上或采得新鲜紫花地丁、半边莲者,重赏!”她转向阿彩,眼神充满恳切与郑重,“阿彩,此事关乎全城性命,拜托你了!”

阿彩看着柳无眉眼中那沉甸甸的信任,一股从未有过的勇气和责任感涌了上来,她用力点头:“柳姑娘放心!我…我认得路!我带人去!”

消息飞快传到正在另一处药库清点物资的曾泰耳中。他疲惫的脸上瞬间焕发出光彩,如同绝境中看到曙光:“快!调一队右骁卫精兵!备快马!带上所有能装东西的筐篓!立刻护送阿彩姑娘去龙门山!告诉弟兄们,这不是打仗,是救命!一根草,就是一条命!务必速去速回!”

马蹄声再次急促响起,这一次,带着生的希望,冲破城西弥漫的死亡阴云,向着龙门山的方向疾驰而去。

柳无眉则立刻伏案疾书,修改药方。她将紫花地丁和半边莲提升为君药之一,大幅增加剂量,同时调整其他辅药的配伍比例。新的药方,药性稍缓,但解毒辟秽之力,或许更为周全平稳,尤其适合大量体弱染疫的百姓。她将新方交给药童:“快!按新方重新配药!清洗、熬制之法不变!快!”

工坊内,仿佛被注入了新的活力。绝望的气氛被这突如其来的转机冲淡了些许。大锅下的火焰似乎也燃烧得更旺了。柳无眉亲自守在锅边,看着翻滚的药汤渐渐变成一种深沉的、蕴藏着生机的褐色,那独特的、混合着紫花地丁清冽和半边莲微辛的药气弥漫开来,盖过了之前的苦涩与霉味。她的心,在疲惫的深渊中,终于看到了一丝微光。

然而,生的希望之光,并未能立刻驱散笼罩在清渠封锁线上的死亡阴霾。干渴,如同无数细小的毒虫,日夜啃噬着南城百姓的喉咙和理智。最初被李朗铁血手段压下的骚动,在时间无声的煎熬中,如同地底奔涌的岩浆,积蓄着更可怕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