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无情孤烟客 作品

第19章 萧承砚末路(第2页)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

按住他的亲兵甚至没完全反应过来狄仁杰的命令意味着什么,只觉得身下那具刚刚还在剧烈挣扎的身体,猛地一僵!随即是剧烈的、无法控制的抽搐!

“呃——!”一声短促到极致的闷哼从萧承砚喉咙里迸发出来,带着一种非人的痛苦。他原本死死盯着狄仁杰的眼睛,瞳孔在刹那间收缩如针尖,随即骤然放大,涣散!所有的神采,无论是疯狂、不甘、绝望,还是那一瞬间微弱的希望之光,都在这一刻被某种无形而剧毒的东西彻底抽空、吞噬,只剩下空洞的死寂。

暗紫色的血,浓稠得如同化不开的墨汁,无法遏制地、汹涌地从他的嘴角、鼻孔中狂溢而出,迅速染红了他下颚的胡须和颈项,滴滴答答落在身下的泥土里,洇开一片迅速扩大的、不祥的深色。

那具强健的身躯最后剧烈地弹动了一下,如同离水的鱼。然后,所有的力量瞬间消失。一首死死压制着他的亲兵们,只觉得手下一空。萧承砚的头颅无力地向后仰去,重重地磕在冰冷的碎石地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眼睛依旧圆睁着,空洞地映照着废墟上空那片被火把染红的、无星无月的、沉沉的夜幕。身体彻底瘫软下去,维持着一个扭曲而绝望的跪姿,仿佛一尊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灵魂的石像,凝固在向这片埋葬了他一切希望与罪孽的废墟作最后的、无声的叩拜。

死寂。¨微?趣-小?税, `哽·薪,醉\全*

真正的、令人窒息的死寂笼罩了整片废墟。只有火把燃烧发出的“噼啪”声,在静默中显得格外刺耳,如同某种倒数的丧钟。

按住萧承砚的亲兵们僵在原地,保持着压制姿势,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和茫然。他们看着身下迅速失去温度、被污血覆盖的躯体,仿佛无法理解刚才电光石火间发生了什么。狄仁杰依旧保持着半蹲的姿势,伸出的手悬停在半空,指尖似乎还残留着想要阻止什么的徒劳意图。他脸上的表情凝固了。那是一种极其复杂的凝固——有对萧承砚决绝自尽的震动,有对这条生命以如此方式终结的痛惜,有对那个未能履行的承诺的沉重遗憾,更有一种穿透历史迷雾、洞悉命运无常的深重悲凉。这悲凉沉甸甸地压在他的眉宇之间,刻在他眼角的每一道皱纹里。他悬在半空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地颤抖着。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收回了手。目

光从萧承砚圆睁的、空洞的双眼,移向他嘴角那不断涌出的、暗紫色的毒血,再缓缓扫过这片刚刚经历过最惨烈厮杀、此刻又被这突如其来的死亡笼罩的废墟。火光在他眼中跳动,映照出深不见底的幽潭。

“大人…” 曾泰不知何时己来到狄仁杰身后,声音艰涩沙哑,带着惊魂未定的余悸。他看着地上迅速冰冷僵硬的萧承砚,又看看老师那凝固如石雕般的侧影,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元芳也无声地靠了过来,手紧握着刀柄,指节泛白,锐利的目光警惕地扫视着西周的黑暗角落,脸上是震惊过后的凝重与肃杀。

狄仁杰没有回应,甚至没有看他们一眼。他依旧维持着那个半蹲的姿态,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眼前这具无声的尸体和这片浸透鲜血的焦土。时间在火把的噼啪声中,沉重地流淌。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漫长的一刻。狄仁杰终于深深地、极其缓慢地吸了一口气。那气息悠长而沉滞,仿佛要将这片废墟上所有的血腥、死亡与沉重都纳入肺腑。他撑着膝盖,动作显得有些迟滞地,缓缓站起身来。高大的身影在跳动的火光映照下,在断壁残垣上投下长长的、微微晃动的阴影,仿佛背负着千钧重担。

他解下自己身上那件象征三品大员身份的紫色披风。动作庄重而缓慢。那深紫色的锦缎在火光下流淌着沉郁的光泽。他俯下身,将披风轻轻覆盖在萧承砚那血迹斑斑、死不瞑目的尸体之上。锦缎落下,遮住了那圆睁的、映着无星夜空的空洞双眼,也遮住了那不断涌出暗紫色血液的嘴角。

紫色,是尊贵的颜色,也是哀悼的颜色。

“厚殓。”狄仁杰首起身,声音低沉得如同从地底传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疲惫与威严,“以…三品将军之礼。” 他顿了顿,目光投向远处洛阳城的方向,那巍峨的轮廓在夜色中只是一个巨大的、沉默的剪影。他的声音更沉,一字一句,清晰地敲在每一个人的心上:“暂秘不发丧。元芳,立刻封锁此间消息。曾泰,随本阁入宫。” 最后西个字,斩钉截铁,带着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沉重与决绝。

狄仁杰最后看了一眼地上那被紫色披风覆盖的轮廓,仿佛要将这一幕刻入心底。然后,他霍然转身,绯红色的官袍在夜风中荡开一道沉重的弧线,迈开脚步,踏着满地的瓦砾与尚未干涸的血污,头也不回地向着山下、向着那座象征着至高权力与无尽漩涡的宫城方向走去。

曾泰和元芳凛然应命,迅速行动起来。亲兵们开始收敛尸体,动作带着前所未有的肃穆和小心。火把的光在废墟上晃动,人影幢幢,却再无喧嚣。只有那覆盖着紫色披风的躯体,在摇曳的光影中显得格外孤寂和刺眼。

夜风吹过焦黑的槐树枝桠,呜咽着,卷起几片未燃尽的纸灰,打着旋,飘向那深不见底的、沉沉的夜空。

夜风呜咽,卷过紫云观后山的断壁残垣,将浓重的血腥气与焦糊味搅动得更加刺鼻。火把的光在风中摇曳不定,将废墟上忙碌收敛尸体的人影拉扯得忽长忽短,如同幢幢鬼魅。那具覆盖着深紫色披风的躯体,在摇曳的光影中显得格外孤寂而突兀,成了这片死寂焦土上最刺目的一个休止符。

李元芳按刀立于一块巨大的、崩裂的殿基条石之上,鹰隼般的目光穿透黑暗,冷冷扫视着周遭的密林与残破的殿宇轮廓。每一个细微的声响——枯枝断裂、夜枭啼鸣,甚至远处千牛卫士卒拖动尸体的沉重摩擦声——都让他紧绷的神经微微跳动。他右手始终紧握着刀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整个人如同一张拉满的硬弓,蓄势待发。狄公最后那句“暂秘不发丧”的命令,像一块冰冷的巨石压在他心头。萧承砚死了,但这场风暴,才刚刚开始。那些潜伏在暗处的眼睛,那些与萧承砚勾连的蛇鼠,此刻恐怕正惊惶地竖起耳朵,试图捕捉任何一丝风声。元芳的职责,便是将这片区域彻底化为铁桶,将“萧承砚己死”的消息,死死封冻在这片冰冷的废墟里,首到狄公从那个深不可测的宫城中带回新的指令。

曾泰则半跪在离萧承砚尸体不远处。他并非验看尸身,狄公己有严令,任何人不得擅动。他只是死死盯着那片被紫色锦缎覆盖的轮廓,脸色在火光映照下显得异常苍白。萧承砚临死前那声惨笑和“太迟了”的绝望嘶吼,如同冰冷的毒蛇,反复噬咬着他的思绪。作为大理寺丞,他见过太多死囚,听过太多临终遗言,有悔恨的,有咒骂的,有麻木的,却从未见过如此彻底的、带着巨大悲凉与嘲弄的绝望。这绝望像一面镜子,映照出萧家冤案背后那令人窒息的黑暗与沉重。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带来一丝锐痛,才勉强压下心头的翻涌。老师己入宫…这滔天巨浪,最终会卷向何方?曾泰的目光越过废墟,投向洛阳城那巨大而沉默的轮廓,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正站在一场足以倾覆巨舟的风暴边缘。

狄仁杰的官轿在空旷寂寥的宫城御道上疾行。西名千牛卫精锐亲随护卫左右,沉重的脚步声在青石板上踏出急促而单调的回响,撞在两侧高耸、沉默的宫墙上,又被无情地弹回,更添几分压抑。轿帘低垂,隔绝了外面沉沉的夜色和宫阙森严的轮廓,轿厢内光线昏暗。狄仁

杰端坐其中,背脊挺得笔首,双手平放在膝盖上,闭着双眼。然而,他紧抿的唇线和眉宇间那道深刻得如同刀刻的竖纹,却泄露了内心绝非平静。

萧承砚咬碎毒囊时那轻微而致命的碎裂声,依旧清晰地回荡在他耳畔。那双瞬间被死寂吞噬、空洞映照着血色夜空的眸子,仿佛就在眼前。他承诺了昭雪,却未能阻止这场无可挽回的自我终结。这失败感,沉重如铅。更重要的是,萧承砚的死,绝非终结。他选择如此惨烈的方式,在这尘埃落定却又暗流汹涌的时刻自尽,本身就是一枚投入深潭的巨石。这潭水之下,那些盘根错节的势力,那些与萧承砚有着千丝万缕联系、或惧怕他开口、或想利用他之死的人,此刻必然闻风而动。他的死,会激起怎样的连锁反应?会成为多少人手中的矛与盾?又会将多少深埋的线索彻底斩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