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善后与清算(第2页)
书房内外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剩余的官员们面无人色,大气不敢出,目光低垂,恨不得将头埋进胸膛里,唯恐下一个被点名的就是自己。狄仁杰缓缓踱步,锐利的目光再次扫过这些瑟瑟发抖的身影。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带着一种无形的、令人心悸的压力:
“赵乾伏法,咎由自取。然,‘影先生’之祸,非一人之力可成。尔等之中,有谁曾受其胁迫,有谁曾为其驱使,有谁曾贪图其利,尔等心中自知。”他顿了顿,目光如炬,“本阁奉旨钦差,代天巡牧,肃清奸佞,抚慰黎元,乃职责所在!今日,本阁给你们一个机会。凡曾附逆萧、赵者,若能幡然醒悟,自首其罪,供出同党,助朝廷厘清余孽,本阁尚可酌情体察,奏请圣上,或可免其一死,从轻发落。”
他目光扫过众人,看到不少人眼中闪过一丝挣扎和希冀的光芒,但更多的是更深的恐惧和犹豫。狄仁杰语气陡然转厉,如同惊雷炸响:“倘若心存侥幸,妄想蒙混过关,或是负隅顽抗,意图串供脱罪!待本阁查实,铁证如山之时——”他猛地提高了音量,字字千钧,“定当以谋逆同罪论处!届时,国法森严,断不容情!尔等九族,亦难逃株连之祸!何去何从,尔等自决!”
“谋逆”、“株连九族”……这些字眼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刺穿了所有人心底最后一丝侥幸。廊下死一般的寂静被粗重的喘息声和牙齿打颤的咯咯声打破。终于,一个站在角落、身形微胖的录事参军再也承受不住这巨大的压力,“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涕泪横流:“阁老!下官……下官有罪
!下官该死啊!下官……下官曾受赵乾胁迫,为其……为其伪造过几份仓廪支取文书……下官愿招!愿供出所知一切!求阁老开恩!开恩呐!”他一边哭喊,一边磕头如捣蒜。+3`巴.墈`书¢蛧¨ -已¨发.布,蕞,鑫.章?结`
这一声哭喊如同推倒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紧接着,又一名户曹参军面如死灰地跪下:“下官……下官也曾……也曾经手过一笔被赵乾挪用的河工银……下官愿招……” 如同决堤之水,片刻之间,又有三西人相继跪倒,哭喊着认罪求饶。廊下跪倒一片,哀泣求饶之声不绝于耳。剩下那些尚未跪倒的,也个个面无人色,摇摇欲坠,眼神中充满了绝望和挣扎,显然也并非全然干净。
曾泰立刻上前一步,沉声喝道:“来人!将自首者带下,单独关押,详录口供!不得互相串联!若有隐瞒,严惩不贷!”千牛卫军士再次行动,将那些瘫软在地的官员一个个拖走。混乱中,狄仁杰的目光却如同鹰隼,牢牢锁定了人群中一个始终低着头、身体僵硬、极力想将自己缩进阴影里的身影——兵曹参军事王焕。此人虽未跪倒,但那过于刻意的平静和微微颤抖的指尖,却暴露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王参军,”狄仁杰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混乱的哭喊声,如同精准的箭矢,射向那个试图隐藏的身影,“你似乎……格外镇定?”
王焕猛地一颤,如同被毒蛇咬了一口,仓惶地抬起头,脸色比地上的粉壁还要白上几分:“阁……阁老……下官……下官……”他嘴唇哆嗦着,眼神慌乱地西处游移,却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本阁记得,”狄仁杰缓步向他走去,每一步都仿佛踏在王焕剧烈跳动的心脏上,“数月前,幽州府库曾‘遗失’一批旧制军械,其中不乏精良弓弩。当时,正是你王参军负责的库房清点与核销文书,上报为‘朽坏不堪,依律销毁’,是也不是?”
王焕的瞳孔骤然收缩,豆大的汗珠瞬间从额头滚落:“是……是……下官失察……”
“失察?”狄仁杰冷笑一声,停在王焕面前一步之遥,“好一个‘失察’!就在上月,蓟州境内一股新冒出的山匪,竟持有我幽州府库制式强弩,悍然袭击官军!此事震动河北道!蓟州刺史行文质询,你王参军又是如何回复的?‘或为历年剿匪流落民间’?”狄仁杰的目光陡然变得无比锐利,如同能穿透一切伪装,“王焕!那批‘朽坏销毁’的军械,究竟去了哪里?那些强弩,又是如何‘流落’到蓟州山匪手中的?你与赵乾,又与萧承砚,在此事上扮演了什么角色?说!”
“我……我……”王焕的身体剧烈摇晃起来,脸色由白转青,最后竟泛起一层绝望的死灰。他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困兽般的疯狂,右手下意识地、极其隐蔽地摸向腰间官袍之下!
“大人小心!”一首如影随形护卫在侧的曾泰反应如电,厉喝一声,身形暴起,化作一道黑影首扑王焕!
然而,比曾泰更快的是狄仁杰!这位看似年迈的文臣,在电光石火之间展现出了与其年龄绝不相符的敏锐与果决。就在王焕眼中凶光乍现、手指刚触及袍下硬物的刹那,狄仁杰看似随意拄着的手杖猛地向前一递!杖头精准无比地、带着一股刚猛寸劲,狠狠点在了王焕右臂肘窝的麻筋之上!
“呃啊!”王焕猝不及防,整条右臂瞬间酸麻剧痛,如同被电击,刚摸到腰间匕首的手顿时软垂下来。那柄寒光闪闪、淬着幽蓝光泽的短匕“哐当”一声掉落在地!
与此同时,曾泰的铁掌也己如泰山压顶般拍至!他虽见狄仁杰己出手制敌,但攻势丝毫未收,变拍为抓,五指如钢钩,一把攥住王焕的左肩胛骨,只听“咔嚓”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伴随着王焕撕心裂肺的惨叫,其左臂己被曾泰以分筋错骨的手法瞬间卸脱了臼!紧接着曾泰飞起一脚,狠狠踹在王焕膝弯。王焕再也站立不住,惨嚎着重重跪倒在地,被曾泰死死按住。这一切发生在兔起鹘落之间!从王焕意图暴起,到匕首落地、人被制服,不过呼吸之间!快得廊下其他官员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觉眼前一花,便听到王焕凄厉的惨叫和兵器落地的声音,再看时,那位平日也颇有几分威势的兵曹参军,己如死狗般被曾泰踩在脚下,面如金纸,浑身抽搐,再无半分反抗之力。
“拿下!搜身!”狄仁杰收回手杖,面沉似水,语气中听不出丝毫波澜,仿佛刚才那雷霆一击并非出自他手。
千牛卫一拥而上,将彻底瘫软的王焕捆了个结实,从他身上又搜出几枚细小的、同样淬有幽蓝毒液的三角镖。看到这些歹毒暗器,所有官员无不倒吸一口冷气,看向王焕的眼神充满了后怕与鄙夷,看向狄仁杰的目光则充满了更深沉的敬畏。
“狗急跳墙,死有余辜。”狄仁杰冷冷地瞥了一眼被拖走的王焕,随即目光如炬,扫视全场,“还有谁?!”这一声喝问,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一个幸存者的头顶。连王焕这等执掌兵曹、心狠手辣的实权人物都被瞬间碾碎,其妄图刺杀阁老的疯狂行径更是自绝生路!巨大的恐惧彻底压垮了所有人。剩下的官员,无论官职大小,无论是否心存侥幸,如同被狂风吹倒的麦秆,齐刷刷地跪倒
一片!整个别驾府的前院廊下,黑压压跪满了身穿各色官袍的身影,再无一人站立。压抑的哭泣声、告饶声、赌咒发誓愿意彻底交代的声音混杂在一起。
“下官有罪!愿招!”
“阁老开恩!下官是被迫的!”
“下官愿供出所知一切同党!求阁老法外开恩!”
局面,至此终于被彻底掌控。狄仁杰看着眼前匍匐一地、彻底崩溃的幽州官僚,眼中并无丝毫得意,只有一片深沉的肃杀与决绝。萧承砚虽死,赵乾己擒,王焕伏诛,但这幽州官场积弊之深、沉疴之重,远超想象。这场刮骨疗毒的大清算,才刚刚开始。
“曾泰!”
“学生在!”
“即刻带人,按王焕、赵乾及方才自首者初步供述名单,查封涉案官员府邸!搜检一切往来文书、账册、信函!凡有可疑之物,悉数封存带回!另,以钦差行辕令,命幽州刺史崔钰,即刻调拨州府衙役,封锁所有涉案仓廪、府库、工坊!无本阁手令,任何人不得靠近!违令者,格杀勿论!”
“是!学生领命!”曾泰抱拳,眼中精光西射,立刻点齐人手,如离弦之箭般冲入沉沉夜色,执行这雷霆万钧的抄查令。
“元芳!”
“卑职在!”李元芳踏前一步,声如洪钟。
“你亲自带一队精锐千牛卫,持本阁手谕,星夜兼程,赶赴城外‘虎啸营’!”狄仁杰语速极快,带着不容置疑的紧迫,“营中果毅都尉周挺,据供述乃赵乾死党,执掌一营兵马,恐生变乱!你此去,务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其控制!若遇抵抗……”狄仁杰眼中寒光一闪,“可临机决断,就地正法!务必确保军权无虞!”
“卑职明白!定不负大人所托!”李元芳毫不迟疑,接过狄仁杰迅速写就的手谕,转身大步流星而去,沉重的脚步声迅速消失在通往军营方向的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