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无情孤烟客 作品

第11章 水落石出

朔风卷过灞水刑场,裹挟着细碎雪尘,抽打在肃立如林的卫兵铁甲上,铮铮作响。.齐_盛.暁!税`蛧¨ /免¢废\越,犊~侍卫长那张曾骄横跋扈的脸,此刻死灰一片,颈后“斩立决”的白麻签在风中簌簌乱抖。几个参与屠戮沈府、嫁祸小翠的凶徒,烂泥般瘫软在刽子手铁钳般的臂膀里。监刑官令旗如断头铡般挥落,数道雪亮刀光撕裂寒风,带着沉闷的破空声悍然劈下!沉闷的坠地声与人群压抑的惊呼混杂,几颗头颅滚入尘埃,浓烈刺鼻的血腥气骤然腾起,又被凛冽寒风粗暴撕碎、卷散。

狄仁杰立于监刑棚下,皂色大氅在风中翻涌如墨。他面容沉静似古井,目光扫过刑台喷溅的血污,越过远处被重兵环伺、面无人色的两人——兵部侍郎与赵德明,沈家惨案与通敌阴谋在朝堂的根系。昔日威仪荡然无存,沉重的枷锁紧扣腕骨,象征权力的官帽早己滚落尘埃,如同两条被抽掉筋骨的死狗,只待塞入囚车,解送京师,在三司会审的明镜高堂前承受国法的最终裁决。赵德明那双精于算计的眼,此刻空洞地瞪着刑台上迅速凝结发黑的血迹,身体筛糠般抖着,不知是畏寒,还是畏那即将到来的彻底清算。

“大人,”李元芳趋前一步,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沙场归来的铁锈味,“此件事了,按律押解。”

狄仁杰微微颔首,喉间未泄一丝声响。他最后凝视了一眼那片象征终结的污血,转身,步履沉稳地登上等候己久的马车。车帘垂落,刑场残留的喧嚣与血腥被彻底隔绝。车轮碾过冻土,辚辚之声单调而沉重,载着他,朝着灞水下游那看似永恒的淌汤流水驶去。

马车停在远离刑场喧嚣的河畔。狄仁杰下车,抬手屏退护卫,独自踱至水边。刑场的肃杀与血腥,仿佛被这浩荡东去的流水无声地冲涤、稀释。冬日的灞水,在晴空下泛着清冷坚韧的微光,平稳而固执地流向远方。枯黄的芦苇在岸边低伏摇曳,几羽寒鸦掠过水面,喑哑的啼鸣撕扯着天地间的空旷与寂寥。

谁能想到,这平静的水面下,曾吞噬过一具无头的冤魂?这粼粼波光,又曾倒映过沈家宅院焚天的烈焰?权力与贪欲交织的毒藤疯长,轻易绞碎了小翠这株卑微的草芥,也焚尽了沈家煊赫百年的基业。狄仁杰负手临风,目光幽邃,似要穿透这深不可测的流水,洞悉其下埋葬的所有黑暗与不堪。

“大人。”李元芳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带着一种刻意压制的沉重。他快步上前,双手捧着一件小小的物件。那是一只孩童的长命锁,纯银质地,边缘己被烈火舔舐得黢黑扭曲,锁身上“长命百岁”的精致云纹模糊难辨,锁链断了一截,残留着烈焰灼烧后的狰狞姿态。

“清理沈府废墟…在后院主屋烧塌的房梁下找到的。”李元芳的声音更低了些,目光垂落,不敢首视狄仁杰,“应是…沈家小公子当日所佩之物。/薪\完*夲¢鉮!戦_ *哽·新_嶵·快-”

狄仁杰的身形,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凝。他缓缓伸出手,指尖带着一丝河风浸染的微凉,接过了那枚冰冷、残破、承载着无尽绝望的银锁。沉甸甸的触感压在掌心,那些被火舌啃噬的痕迹,那些祈求平安却终究破碎的纹路,无声地尖叫着,再现出冲天烈焰中稚嫩的哭喊与撕心裂肺的恐惧。他宽厚的手掌慢慢合拢,将这小小的遗骸紧紧包裹,指节因巨大的悲悯而用力至泛白。他闭上眼,深深吸入一口带着河水寒冽气息的空气,再睁开时,那深潭般的眼底,悲悯如投入石子的涟漪层层漾开,最终沉淀为一种看透世事沧桑的苍凉与凝重。

“厚葬小翠姑娘,”狄仁杰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铁钉凿入寒冰,清晰地穿透河风,“寻访沈家可能的远亲,若有侥幸存世者,务必寻到,妥善安置抚恤。此案…务要给所有无辜者一个彻彻底底的交代。”每一个音节都沉甸甸地落在李元芳心头,重若千钧。

“是,大人!卑职即刻去办!”李元芳肃然抱拳,甲叶铿锵,转身大步流星而去,踏碎一地枯草。

脚步声远去,河畔复归沉寂。狄仁杰依旧独立水边,袖中沉睡着那枚冰冷的长命锁。曾泰悄然走近,在他身侧站定,望着看似恢复平静却深不可测的灞水,长长吁出一口气:“恩师,此案终于水落石出,沉冤昭雪。恶徒伏诛,奸佞落网,九泉之下的冤魂…当可稍得慰藉了。”

狄仁杰的目光依旧锁在浩渺的水面之上,未曾移动。沉默如河底淤积的泥沙,沉甸甸地漫延开来。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悠远,仿佛穿透了眼前的水流,也穿透了厚重的历史尘埃:“怀英啊,此案虽了,然其根源,何曾真正斩断?”他微微侧首,目光如古剑出匣,带着洞穿一切虚妄的锐利,落在曾泰脸上,“你看这灞水,今日看似平静无波,其下所沉埋的,又何止一具无头的尸首?沈家之祸,表面是江湖仇杀引火烧身,实则是利欲熏心,自甘堕落,勾结权贵,行那通敌叛国、动摇社稷根基的滔天罪孽!这才招致灭顶之灾,落得个满门尽绝、玉石俱焚的下场。可叹!可悲!更是可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