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不懂权谋

康熙六年的上半年,珠兰每日在内务府喝茶,陪皇帝用两餐,向两宫请安,与姐妹闲话,日子过的悠悠然。

只有观察点总是存不下几个,系统出主意叫她把能量结晶拿去还之前欠时空局的账,免得利息再往里滚了。

珠兰觉得,债背多了,人就不愁。先把能量攒下,本世界还需要一场豪赌。

诺敏贴心,会陪着无所事事的塔娜在后宫闲逛。左右皇帝不会踏足,她们去哪里都没有忌讳。

萨琳守着观星台,偶尔去一趟景仁宫大书房,或者拿了皇后娘娘的条子去钦天监。她的西学功底,与日俱增,最近在拜读从西方带回来的牛爵士大作,倏忽不分春秋也。

玉宁每日徘徊在甬道,常来内务府与养心殿,有时候一坐就是一整天,只为能见皇帝一面,好叫天子不要忘了后宫还有一个她。满宫里,就她一个正经做妃子的。有时候,她也寂寞。

宫外呢,珠兰手下掌柜的不是一般的能干,在属性点的加持下,这既是一群商业精英,也颇具政治头脑,买卖做的红火,势力铺开的细密,各方密切合作,一笔投资比一笔赚的多。连庄头这种外行在南城棚户改的商业街,都被各路进京抢海上订单的大商人租去了,一年回本。

内务府的传统买卖分给了几家,也做的不错。这几家外戚家里跟着发了财,往内务府送的东西质量高,送回的分成更高。

蜂窝煤买卖稳定了下来,

自从攻克了甜菜和果糖技术代差,内务府也有了新的来财生意,白糖买卖做了起来。因为这次皇帝的精神主要在外朝,珠兰便直接按照自己的思路,走薄利多销的路线,直接把昂贵的糖价格打下来,变成了一般殷实人家也能给孩子吃上一两块麦芽糖的程度。捎带了,就把三藩稳稳的糖料市场给抢了,逼着不少江南和两广的糖商退到长江以南。

葛布喇的六弟法保目前在负责这一摊子,他资质平平且行为懒散骄纵,年纪不大,专好仗势欺人,每日里不是在山西揍巡抚,就是在山东打士绅,风评极差,弹劾的折子雪花一样飞入紫禁城。人人都说,这法保真不像索相的子嗣,比他几个哥哥差出一条长江水。

若非糖是真好真便宜啊,保管他哭着回京城,一块都卖不出去。

若非前头索额图铺开蜂窝煤铺子的时候,把关系都维系好了,保管这小子得挨揍。

珠兰听着吉雅绘声绘色的学外头的话,被逗的直笑。法保也是个妙人,定是祖父索尼没少教他,小小年纪活脱脱把纨绔演活了。

“那等为富不仁的士绅,就该挨揍。还想要咱们的糖,白送人都不给他。”吉雅愤愤的,最讨厌那些垄断货源、囤积居奇的恶人了。

珠兰点了点她的额头,“去信给六叔,许他不必留面子,但凡有哄抬糖价的,直接捆起来,拉去巡抚衙门给他一家算算账。若是巡抚敢包庇,就拿葛大人的牌子去,连巡抚一起打。”敢在皇后的叔叔面前搞小动作,胆子大也罢,脑子不灵光也罢,当出头鸟的,来一个打一个,葛布喇的大学士地位不能只放着看,有权不用过期作废。

必然要让这群士绅知道,赫舍里家的人不好惹,若是老老实实还有一口饭吃,若是敢如过去一般玩小心思,就直接玩死他。再没有封建王朝的大官,会怕几个地方士绅的。那些前怕狼后怕虎的,要么地位不够,要么是收了黑钱。

法保胆子大,性格直,还有索尼安排的特殊人设,正适合做这等犁地的事。

“从山东山西开始,一地一地的叫他走,哪里有打主意的,就收拾到哪里。”珠兰笑道,“内务府的皇庄不够用,皇庄里的农人也缺呢,叫法保不必留手,定要满载而归。”这年头的大地主,但凡家里有万亩地的,就没好人,抓到哪个宰了都行。

“是是是,最重要的是不许累死人,特意嘱咐六爷,皇庄里只许四个时辰劳作,其余时间跟着镇守太监学数算。”吉雅点着头,把信写了。

珠兰也没想到,有心建功立业的太监这么多,顾问行安排了十分之一到皇商处,就排不开了。

虽说有个轮换,可大家都急着出去赚银子,哪个都怕轮不上自己。等个一两年还行,真要四五年都轮不上,顾问行怕自己被他们活吃了,这可是一辈子的大事。

没办法,他又求了主子娘娘来了。

珠兰也没想到,皇宫里居然有这么多可以精简出去做工的太监,毕竟宫里也要有太监执业的。

顾问行垂着头,这事儿啊没法说,原来啊,那都要排场。

人员冗余至此,真叫人大开眼界。

珠兰想了想,就想到了皇庄。

皇庄也不少出大胆的庄头,自己大婚那年盘库,就查出有人敢动手脚,没少清理。此时,也该给庄头们上个弦了。

于是,就有了新的皇庄从业准则,和两三年一轮换的镇守太监。机制与皇商那边差不多,但是要求了工时不得超过每日四个时辰,以免压榨庄户过甚。

商人的家丁咱管不到,庄户可是实打实的内务府重要资产。

为了能够尽可能的安排太监再就业,就得增加皇庄。于是,珠兰请出了自己家的六叔,去山东山西找茬去了。

既然祖父索尼要给赫舍里家培养一个明面上的弱点,珠兰怎么会不配合呢。自黑,哪里比得上大伙一起黑。得罪了一地士绅,保管没了好名声。

与内务府齐抓共管的上下一心相反,自打皇帝把值钱的琉璃买卖挪出内务府,朝中上下一直沉浸在金银的氤氲之中不可自拔,吵吵嚷嚷的就没停下来过,谁和谁也不一条心。他们啊,就善于把小事吵成大事,把没事当成有事,否则怎么体现为人臣子能干呢。

户部和工部一直在吵,吏部与户部也不对付,连不搭边的刑部与礼部都跟着跳脚,兵部看着热闹还往乾清宫递小话。理藩院、宗人府、督察院等也不闲着,上蹿下跳想分一杯羹。

大学士们与皇帝分析,这是哪个部门,都不会嫌弃自己的权柄小,尤其是关系到一年百万乃至千万的收益时。

皇帝干脆指挥着内阁大学士们一边拉一边打,很是威风。只是一提起正事,比如撤藩平台,朝中就鸦雀无声。

偶尔,他会在与珠兰一起用膳后,提起来前朝争端。甚至拿着折子,叫珠兰一起看。皇后心思纯,很能直指本心。

珠兰多半是不语,偶有提议也都是粗枝大叶,对那等不听话的,暗地里耍的,不是喊着杀人就是嚷嚷抄家,直来直去的丝毫不含权谋该有的艺术气息。便如之前一年她所做的那样,从不遮掩。

无论是抄包衣的家,还是重用工匠、商人甚至太监,她从来不在意前朝后宫如何看她。

只有我的珠兰,她性格也像他父亲,能干是真,心思直也是真。她善谋大事,而不惜已身,才会眼睛都不眨的就看着巨额之利与赫舍里再不相干,还一如既往的用这样的眼神看朕。

连她那个六叔,法保也是一般品行,勋贵子弟甘心为了内务府的利去得罪人,是及其罕见的。

朕知道,旁人呼珠兰为天子鹰犬。朕知道,她宁愿受这等奇耻大辱也要全力帮朕,是因为珠兰爱玄烨。朕知道,即便朕将海上商路撤出她的属下,她也不曾有一丝怨言,是因为她爱我。

皇帝看着皇后清澈的眼眸,感动又无奈。

也对,她要是懂得明哲保身、暗度陈仓,哪里还有今日朝中海权之争,哪里还需要他强行令她退避三舍。后宫之中,无论是钮钴禄氏、马佳氏还是纳喇氏,定然是做不到她这般全然不顾己身,一心只为朕的。

前朝大臣们便是晓得海洋中有巨额利,也绝不会告知君父一言半语,何况交给前朝国库呢。

只有我的珠兰,这样爱朕。朕做了不利于她的事,她也无怨。便是如此,他才信任她,愿意与她共看折子票拟。

珠兰眨巴眼,我又不缺钱,我缺的是观察点,是能量结晶。

皇帝晓得,宗室们在等南洋的消息,只是在朝中附和自己的话,却再没行动。勋贵们盯着琉璃和蜂窝煤产业已经渗透多次,均失败,索额图与薛奋皆有功。其余朝中大员,有的还觉得赫舍里肯定不甘沉寂,有的主意打到了东北,有的心思动到了草原,有的盯着马佳氏的风吹草动。

可无论他们想要什么,都必须跪在朕脚下,朕才会给。朕虽然不以海贸为正意,但拿出来吊着目光短浅的他们还是可用的。

权谋就是这般,要在人心之中斟酌,在人性之上沉浮,直到朕获得一切。

三月初的紫禁城,被一股不寻常的躁动笼罩着。马佳氏那支前往日本的船队刚驶入大沽口,“获利九百万两”的消息就像长了翅膀,掠过午门的鎏金铜狮,直钻进前朝的各个角落。

后宫中太皇太后都坐不住了,宣皇帝来此,问及草原可有出海口。

康熙:东北祖地是动不得,祖母莫非是想到了北海?那得问罗刹人要……

彼时,他真就听见自己的皇后与祖母商议,从草原出海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