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亲王失踪
昆明
平西王府的灯笼,从午间就开始往廊下挂。
红绸缠满了梁柱,金粉涂的“寿”字在日光下晃眼——说是为吴三桂贺五十大寿,府里上下却透着股不同寻常的紧绷,连洒扫的仆役都踮着脚走路,生怕踩碎了地上的影子。
管事们在穿堂里碰头,算盘珠子打得噼啪响。
“后厨要备百桌席,滇味得足,菌子、竹虫、象鼻蚌都得有,再让王爷喜欢的那几个厨子露手绝活。”为首的管家压低声音,与左右言道:“二爷说了,今晚的酒要够烈,菜要够硬,别让人觉得咱们王府怯了场。”
后厨早忙得像开了锅,土灶上炖着冬虫夏草,砂锅咕嘟着白松茸牛尾汤,蒸汽裹着肉香漫到院子里。
角落里,三个穿着粗布短打的厨子正围着个巨大的瓦罐忙碌,看着就跟别的厨子没区别,都脑袋大脖子粗的。
“山珍汤的料子备齐了?”为首的厨子往灶膛里添了块松柴,火苗“腾”地窜起来,映亮他眼底的精光。
瓦罐里码着竹荪、鸡枞、羊肚菌,都是凌晨刚从大理深山里运来的鲜货,最底下压着块不起眼的老火腿——那是用特殊手法腌过的。
“放心,每样都按规矩来。”另一个厨子正用银簪挑拣菌子,动作看似随意,实则在检查有没有被人动过手脚。
院外传来脚步声,是王府的管事来催菜。
三人立刻低下头,装作专心干活的样子,只有为首的厨子抬头应了句:“快了,山珍汤得慢炖,急不得。”
太监瞥了眼瓦罐,见里面汤色清亮,香气醇厚,没看出异样,嘟囔了句“快点”就走了。
等他走远,第三个厨子才冷笑一声,“今晚这宴,说是祝寿,实则是站队。咱们这汤,得给该喝的人。”
暮色渐浓时,百桌宴席在王府的演武场摆开。
火把照亮了吴三桂的鎏金座椅,也照亮了文武官员们各怀心思的脸。
当厨子们端着瓦罐上前,揭开盖子的瞬间,山珍的鲜香混着淡淡的药味飘散开。
火把从演武场四周的旗杆上垂下来,焰光腾腾地舔着夜空,将那“平西王府”四个金字匾额照得发亮,也照亮了席间文武官员们紧绷的脸。
吴三桂坐在最上首的鎏金大椅上,一身紫貂蟒袍,腰间悬着先帝赐的玉腰带。
他端着酒杯,目光扫过底下——云南巡抚、提督、各府知府、总兵……该来的都来了,连几个一直称病的老臣,今晚也强撑着来了。
席间的菜早换了三波,滇味的乳扇、宣威火腿炖乌骨鸡堆得像小山,可没人真有心思吃,筷子在碗里拨来拨去,眼神总往吴三桂脸上瞟。
“都愣着干什么?”吴三桂忽然笑了,声音洪亮得压过了火把的噼啪声,“今晚是本王的寿宴,没那么多规矩!来,干了这杯!”
他仰头饮尽,酒杯重重磕在案上,发出“咚”的一声。
官员们连忙举杯,酒液洒在衣襟上都没察觉。
刚放下杯,就见几个穿着素色短打的厨子端着瓦罐上前,掀开盖子时,一股清鲜的香气瞬间漫开——竹荪、鸡枞、羊肚菌在乳白的汤里浮着,底下沉着块老火腿,切开的断面隐约能看见细小红丝,像极了滇地特有的胭脂红。
“这是大理深山里的鲜货,”吴三桂指了指汤罐,“尝尝,过了这季就没了。”
巡抚刚舀了一勺,就被吴三桂的话打断:“诸位在云南待得久了,可知京里近来有些风声?”他慢悠悠地用银匙搅着汤,“说本王拥兵自重,说本王想谋逆……你们信吗?”
席间霎时静得能听见火把烧裂的声响,提督攥紧了拳头,指节发白;知府们低着头,额角的汗滴进汤碗里,溅起细小的涟漪。
“本王追随先帝三十年,从山海关打到云南,功勋能摆满一座山!”吴三桂猛地拍案,银匙“当啷”落地,“如今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真当本王是好拿捏的?”
他目光如刀,扫过每一张脸:“今晚请诸位来,不是逼谁,是想问问——你们是愿跟着本王,守住这云南的安稳,还是想等着京里的刀砍到脖子上?”
演武场的风突然大了,火把被吹得噼啪作响,将众人的影子在地上拉得忽长忽短。
有人端起山珍汤一饮而尽,抹了把嘴高声道:“末将愿追随王爷!”
紧接着,附和声此起彼伏,像滚雪球似的越来越响。
吴三桂看着席间渐渐统一的神色,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又舀了一勺山珍汤。
汤里的山珍鲜得发甜,可他尝着,却像尝到了血的味道——这场宴,这碗汤,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祝寿。
远处的更夫敲了三更,王府的灯笼在风里摇晃,映得演武场像片燃烧的火海。
而那几个翻云会的厨子,已经悄然退到了后厨,三步两步,就没了踪影。
与此同时,京城里,丢了建宁长公主和她的儿子。
一夜之间,府上只剩下病的要死的吴应熊。
带兵前来府上拿人的刑部主事也麻爪了,赶紧回去禀报。
宫里头,康熙本来要走一波流程,开春是要拿那平西王世子祭旗的。这般,来的才会是刑部。
没想到世子还在,长公主丢了。
无独有偶,草原上,科尔沁与巴林丢了两队送货的人马。
这本是入冬前最后一批日用物资,分别送漠北和漠西的,价值甚巨。
秋末的草原已经带了霜气,巴林部和科尔沁的帐篷连在一起,像两朵挨得极近的云。
前几日,太皇太后刚调解完两部的商路争端,正坐在主帐里喝茶,看着内务府的运输队伍与两位亲王的人交接——茶砖堆成小山,盐袋白得晃眼,还有些江南来的绸缎,在风里飘得像花。
“还是皇额娘有办法。”雅图公主笑着给母亲添茶,她的丈夫卓礼克图亲王正站在帐外,指挥着手下清点货物。
这次交易要分两路走,一路往漠北,一路去漠西,都是肥差,他特意派了自己最得力的副手,连随身的腰牌都给了那人。
阿图公主的丈夫巴林郡王也不含糊,他拍着胸脯跟太皇太后保证:“您放心,这趟路我们走了十来年,闭着眼都能摸到地方。”他让心腹揣了部落的令牌,说凭这个,沿途的哨卡都会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