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大姐夫的生活(下)(第2页)
推开院门的瞬间,穿堂风 “呼” 地灌进来,晾衣绳上的蓝布衫猎猎作响。那是男人昨天换下的衣服,她临出门前泡在盆里,想着回来洗,不知谁给晾上了。
蓝布衫在风里飘着,衣角翻卷,像面无声的丧幡。院角的老槐树落了一地黄叶,有几片被风吹到堂屋门口,门是虚掩着的,门缝里没透出半点火光。
大姐的脚步顿在原地,怀里的红薯 “咚” 地掉在地上,滚出好远。`优-品~晓_说/徃\ *首`发!竹篓从肩上滑下来,猪草撒了一地,带霜的草叶沾在她鞋面上。
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像擂鼓似的撞着胸腔,嗓子眼里发紧,喊不出一个字。风还在吹,蓝布衫的衣角扫过晾衣绳,发出 “啪嗒啪嗒” 的声响,在寂静的院子里格外清晰,像谁在一下下敲着丧钟。
“老头!老头!” 她的喊声撞在空荡荡的墙壁上,回音里裹着细碎的恐惧。东屋的被褥还留着体温,西屋的窗棂却悬着半截麻绳,在穿堂风里悠悠打转。
大姐的瞳孔骤然收缩,竹篓 “哐当” 落地,红薯滚进墙角的阴影里。她跌跌撞撞扑过去,看见丈夫青灰的脸垂在窗下,脖颈处的勒痕像条狰狞的红蛇,正在吞噬最后一丝生机。
“来人啊!快来人啊!老头上吊了!” 她的尖叫撕破了村庄的宁静,指甲深深抠进丈夫僵硬的后背,仿佛要把他从死神手里拽回来。
眼泪砸在丈夫冰冷的脸上,和着鼻涕在灰白的皮肤上蜿蜒,模糊了那双曾经装满星辰的眼睛。街坊邻居涌来时,她正跪在地上,双手死死托着丈夫的后脑勺,仿佛托着整个崩塌的世界。
救护车的鸣笛声撕开云层时,大街突然安静下来。她跪坐在泥地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天空,指甲缝里还嵌着丈夫后颈的皮屑。
秋日的阳光依旧浓烈,却照不暖她怀里逐渐冷
却的体温。后来我赶到时,看见她机械地擦拭丈夫嘴角的血渍,动作轻柔得像在擦拭一件稀世珍宝,嘴里喃喃念着:“你咋就不等我呢?咱不是说好要去看海的吗……”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时光在悲痛里缓慢流淌。
三个月后,我带着女儿再访大姐家。院角的菊花谢了又开,墙根的蚂蚁依旧忙碌。
四岁的女儿蹦蹦跳跳闯进堂屋,脆生生地喊:“大姑,大姑父呢?” 空气瞬间凝固,大姐正在纳鞋底的手猛地颤抖,银针深深扎进掌心。鲜血渗进粗布,晕开一朵暗红的花。
她强笑着抱起孩子,声音像被砂纸磨过:“甜,你大姑父去很远的地方了,去给你摘最甜的糖……”
夜风掠过窗棂,檐下的铜铃叮当作响。恍惚间,我仿佛又听见河面上摇橹的声响,看见大姐夫赤着脚立在船头,晨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地平线尽头。
大姐夫走后的第七个清晨,霜花在窗棂上凝结成破碎的冰纹。大姐跪在灶台前,用木棍捅开奄奄一息的炉火,火星溅在她皲裂的手背上,却烫不出一滴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