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烟雨 作品

第189章 世界的再分配(第2页)

然而,这一次,斯大林的耐心,似乎耗尽了。

他的情绪,突然爆发了。那个一直以来,沉稳、冷静、不动声色的克里姆林宫主人,第一次在会议上,表现出了真实而强烈的愤怒。他重重地,将烟斗磕在烟灰缸上,用几乎是咆哮的语调,重提苏联在战争中付出的、那两千多万人的巨大牺牲。

他质问丘吉尔:“难道,在承受了如此巨大的破坏之后,苏联应该一分钱的赔偿都拿不到吗?”

他转向罗斯福,用一种极具讽刺的口吻说道:“如果你们不同意我们搬走德国的工厂,那还不如直接告诉我们,让苏联人民知道,他们什么也得不到!”

会议室里的气氛,降到了冰点。一场严重的、可能导致整个会议破裂的危机,已然降临。

最终,在剑拔弩张的对峙之后,三方,都各自后退了一步,达成了一项典型的、充满了外交智慧的妥协:

原则上,承认德国必须进行赔偿。

在莫斯科,成立一个“盟国赔偿委员会”,来专门讨论赔偿的具体数额和方式。

而那个引发了巨大争议的“200亿美元”的数字,将不再被视为一个必须接受的定额,而仅仅是作为赔偿委员会,“进行讨论的参考材料和基础”。

这个巧妙的措辞,给了所有人一个台阶下。斯大林,保住了面子,他可以将此解释为,西方已经原则上同意了他的要求;而丘吉尔和罗斯福,则成功地避免了被一个具体的、他们认为不切实际的数字所捆绑。

德国的命运,看似已经被决定。然而,无论是“肢解”还是“赔偿”,这些看似解决了的问题,实则各方都藏着自己的后手。一场围绕着德国的、长达数十年的冷战,其伏笔,已经在这间宫殿里,被悄然埋下。

在处理完德国这个“敌人”之后,三巨头的议程,转向了一个更具理想主义色彩,却同样充满了权力斗争的议题——联合国的创建。

罗斯福,是这个议题最热情的推动者。他将联合国的创建,视为自己毕生的政治遗产,是他能留给这个饱受创伤的世界的、最后一份礼物。他用一种近乎传教士般的、充满激情的语调,开启了讨论,强调建立一个有效的国际和平机制,是何等的重要。他引用了自己常说的一句话,他希望,他们的努力,能为“人类,至少换来五十年的和平”。

美国国务卿斯特蒂纽斯,随后介绍了美国在敦巴顿橡树园会议上,就已经提出的、关于联合国安理会投票机制的方案。方案的核心,可以概括为两点:第一,安理会的任何实质性决议,都必须得到所有常任理事国(即美、英、苏、中、法五大国)的一致同意,也就是所谓的“大国一致原则”,即“一票否决权”;

第二,当安理会讨论某个争端时,作为争端当事国的常任理事国,在投票中,应该回避。

美国的逻辑很清晰:吸取“国际联盟”失败的教训,只有确保所有大国的团结和合作,联合国才能真正发挥作用,避免成为一个空谈馆。

丘吉尔,立刻对美国的方案,表示了毫无保留的支持。他说道:“我们大国,虽然拥有否决权,但也应该倾听小国的声音。”他强调,像中国、埃及这样的大国,在涉及到自身利益的争端时,应该可以发言,但没有强制性的投票权。

英美两国,在这一问题上,迅速站到了一起。这立刻在会议桌的另一端,引起了苏联方面,强烈的警觉。

斯大林,再次展现了他那冷峻而缜密的、如外科手术刀般精准的逻辑。他没有进行任何情绪化的表达,而是提出了一系列直击要害的问题。

他首先质疑道:“让小国发表意见,当然可以。但如果他们的意见,并不能影响最终的结果,他们会感到满意吗?这难道不是一种虚伪的民主吗?”

接着,他用一种极具穿透力的眼神,看着罗斯福和丘吉尔,反问道:“谁想称霸世界?”他不动声色地暗示,英美两国,正试图用“道义”和“民主”的华丽外衣,来包装他们自己的国家利益,并试图在未来的联合国里,形成一个可以投票压倒苏联的西方阵营。

然后,他打出了历史牌。他冷冷地,提起了1939年,在国际联盟,英法两国,是如何煽动其它国家,在苏芬战争后,对苏联进行制裁,并最终将苏联开除出“国联”的往事。他斩钉截铁地表示,那种被其它国家,用投票的方式联合起来对付的局面,绝不能在新的联合国里重演。

“我们不怕讨论,”斯大林总结道,“我们怕的,是被操控的投票结果。”

斯大林的核心立场非常明确:苏联,必须拥有绝对的、不受任何限制的一票否决权。即便是苏联自己,成为了某个争端的当事国,它也必须拥有否决任何对自己不利的决议的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