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晴园 作品

第211集:巴图的药箱(第2页)

炭盆里的火突然旺了起来,照亮了药箱底部刻着的细小蒙古文。巴图往火里添了块松木,松油遇热发出刺鼻的香。“你父亲临终前攥在手里的药渣,不止有狼毒草。”他突然开口,琥珀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怜悯,“还有血竭和苏木,都是活血的药材。他不是中了毒,是在给自己止血。”

这句话像支冰锥扎进苏半城心口。他猛地想起父亲咽气前的模样:胸口的衣襟被血浸透,却死死攥着那包药渣不肯松手,指缝间漏出的狼毒草籽,和此刻药箱锁孔里的那片一模一样。那时官差正在门外砸门,父亲把他推进地窖前,最后说的是“别信戴玉扳指的人”——而蒙古王府的那位王爷,右手食指上常年戴着枚羊脂玉扳指。

“这箱子有两层。”巴图突然扯开左手的布条,伤口周围的皮肤已经青黑如墨,中间的皮肉却泛着不正常的红,“外层装的是治风寒的药材,夹层里……”他的话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门板被撞得嗡嗡作响,像是有人在用刀柄猛砸。

苏半城吹灭油灯的瞬间,看见巴图将什么东西塞进了药箱底层。那物件很小,在黑暗中闪过一丝金属光泽,像是枚印章。门外传来赵玉贞的声音,带着哭腔喊着“苏先生救我”,但那声音太尖,像是有人捏着嗓子模仿——真正的赵玉贞,去年在杀虎口就没了音讯,有人说她被蒙面人掳走,有人说她卷着盐引跑了。

黑暗中,药箱的铜锁自己转了半圈。苏半城摸到箱盖缝隙里嵌着的纸角,粗糙得像二十年前雨夜贴在父亲后背上的符咒。那时他躲在土地庙的香案下,看着穿官服的人用刀柄砸父亲的头,血珠滴在香灰里,晕成一朵朵暗红色的花,形状竟和药箱上的雪莲暗合。

“他们来了。”巴图的呼吸变得粗重,胸口起伏得厉害,“记住,药箱里的羚羊角要泡在陈醋里七天,才能显出字来。那是你父亲的笔迹,记着盐引的真正去向。”他突然推了苏半城一把,力道大得让苏半城踉跄着撞在樟木箱上,“从地窖走,密道通往后山的圣母殿。那里有个人在等你,带着二十年前的账本。”

苏半城跌进地窖时,听见巴图撞翻炭盆的声音。木头燃烧的噼啪声里,混着箭簇穿透皮肉的闷响——那声音他太熟悉了,二十年前在土地庙外,就是这样的声音夺走了父亲的性命。地窖的木板在他头顶合上,缝隙里漏进的火光中,他看见巴图抓起药箱往窗口冲,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把蒙古弯刀。

地窖里伸手不见五指,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土腥味。苏半城摸着墙壁往前走,手指在潮湿的砖石上摸到一串凸起的纹路,像极了父亲拐杖底部的花纹。那根拐杖是蒙古酸枝木做的,父亲总说里面藏着保命的东西,却从未让他看过究竟。

走了约莫百十来步,前方透出微光。苏半城解开腰间的玉佩——这是从赵玉贞的嫁妆匣里找到的,羊脂玉的裂痕里嵌着暗红的痕迹,用温水擦拭时会显出半个盐引的图案。此刻他将玉佩贴在密道尽头的石门上,那些裂痕竟和石门上的凹槽严丝合缝,像是天生就该嵌在一起。

门开的瞬间,雪光涌进来,照亮了苏半城怀里的药箱——不知何时,巴图竟把这箱子塞进了他怀里。铜锁在雪光里泛着冷光,箱盖缝隙里露出的纸角,印着和父亲日记最后一页相同的狼头火漆。远处传来官衙的梆子声,敲了四下,正是寅时,天快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