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杨六郎 作品

第三十六章(第2页)

日军巡逻队的皮靴踏碎站台的薄冰,三式步枪刺刀在朝阳下闪着寒光。程墨白注意到宪兵队新换的冬季呢料军装,领章处的旭日徽记改用鎏金线刺绣,这是关东军特高课新近的识别标志。通缉令画像上的自己还穿着学生装,而此刻镜中倒影已完全是码头苦力的模样,唯有左眼下方的刀疤与父亲留下的遗传痣,在蒸汽凝结的水珠里若隐若现。

列车启动时,程墨白突然剧烈咳嗽。藏在胶鞋里的手术刀片划破脚趾,血腥味混着机油气息在鼻腔炸开。他想起安本临死前塞进怀表的纸条,用福尔马林浸泡过的字迹在脑海中浮现:\"南京鼓楼医院地下档案库,三号冷藏柜……\"车窗外飘落的雪花突然变得锋利如刀,割破他视线里最后残留的奉天城轮廓,而蒸汽织就的帷幕正缓缓合拢,将东北的寒冬永远封存在胶片齿孔之间。民国三十二年三月二日,南京浦口站的铁皮穹顶在雨幕中泛着铅灰色。程墨白将呢大衣领子翻起时,嗅到羊毛纤维里渗着的福尔马林余味,那是八天前在满洲医科大学地下室沾染的死亡气息。雨丝斜斜刺进呢料经纬,在袖口凝成细小的冰珠,顺着第七根肋骨的绷带缝隙往里钻,伤口处的磺胺药粉被洇成浑浊的黄色。

宪兵队的狼狗突然在人群里吠叫,程墨白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他垂眸看见军犬项圈上的铁牌刻着\"第1874号\"。雨水中,日军宪兵的三八式步枪刺刀泛着青白的光,仿佛刀刃上还沾着蚌埠站行李检查时的血迹,七天被日军宪兵搜查行李时划破的那道三寸伤口此刻在雨中绽开,纱布渗出的血珠在呢料上晕成暗红色的云纹。

站台的青苔在胶鞋底发出黏腻的叹息,程墨白摸到左襟第三颗铜纽扣内侧的凸起——微型胶卷筒正抵着胸骨,胶片里的731部队实验记录随着心跳微微震颤。雨幕深处飘来煤油的焦苦,混合着站台尽头茶摊的茉莉香片气息,他忽然想起父亲临终前攥着的怀表,表壳内侧刻着同样的茉莉花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