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三章(第2页)
浮木撞上肋骨的剧痛让他短暂清醒。"知秋!"他嘶吼着抓住浮木边缘,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你说过要陪我一生一世……"生锈的铜牌边缘割开掌心,血珠在"生于1915"的铭文上蜿蜒成河。
"卒于"后的空白处布满弹孔,透过那些支离破碎的孔洞,程墨白看见十八岁的叶知秋正在奉天医科专门学校的樱花树下背诵希波克拉底誓言,昭和十年的春风吹落花瓣粘在她护士帽的蓝十字徽章上。
江水突然变得清澈透明,他看见十二个自己倒映在不同的时空:1938年南京雨花门血战日寇的战士,1939年撕毁哈尔滨细菌实验报告的年轻军官,1941年从活体实验台抢下叶知秋的暴怒特工,1945年焚烧日军仓库时颤抖的纵火者......每个镜像都在声嘶力竭地咆哮,而此刻1946年的程墨白只能死死攥着铜牌,任凭锈蚀的边缘嵌入掌骨。
"要活着见证历史,替我看看北平的春天。"叶知秋消散前的唇语在耳道深处回响,他忽然想起那个飘着冻雨的黄昏,叶知秋在奉天监狱地牢为他缝合枪伤时,手术剪不慎划破自己手指,血珠滴落在程墨白裸露的胸膛,她苦笑着说:"这下我的dnA永远留在你身体里了。"
江心突然升起一个巨大的漩涡,浮木开始随着江水急速旋转,程墨白在眩晕中看见无数淡蓝色光点正在波涛中进行重组,叶知秋的面容在泡沫中忽隐忽现。
他发疯一般的伸手抓向光影,试图抓住叶知秋的一处衣角,却只握住一把腥咸的江水,来自北方燕岭的季风掠过江面,将最后的光粒吹散成银河的尘霾,恍惚间似有万千声"珍重"在浪涛间此起彼伏。
当救援渔船的火把照亮江面时,渔民们看见浮木上趴着一个形如雕塑的男人,他军装口袋里的樱花标本突然发光,那是叶知秋牺牲前最后一刻攥着的奉天八重樱,十指深深抠入浮木,凝固的血迹在铜牌上结痂成"1937.12.13"的字样。
在他空洞的瞳孔深处,远方十二座城市的午夜钟声永不停歇,而某个淡蓝色的虚影永远徘徊在奉天城的樱花汛期,等着给浑身是伤的年轻军官递上消毒纱布。
残樱在四月风中回旋,程墨白的手指抚过新栽樱树的皲裂树皮,北平带来的移植土还带着松花江的冰碴,枝头嫩苞却已渗出当年奉天医科专门学校那株八重樱的淡绯色,十二份牛皮档案袋在他掌下轻颤,火漆印的樱花纹路里,还凝固着1940年金陵初雪夜叶知秋的指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