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狼山泣(第2页)

幽州城的织坊内,机杼声在深夜里格外刺耳。上官婉儿盯着案头的棉甲样品,指尖抚过三层布料:粗麻外层、芦花中层、丝绸内衬,这是她改良的“三絮法”,本可让士卒在零下三十度保持三日体温。忽然,隔壁传来老织娘的惊叫:“这棉花扎手!”她冲过去时,见数名女工捧着流血的手掌,剖开棉包后,黑色的毒蒺藜混在棉絮中,尖端泛着蓝汪汪的毒液——正是室韦人常用的见血封喉毒。

李琰的坐骑在城门口喷出白气,他甩蹬下马时,看见上官婉儿正坐在织机前,十指缠着纱布却仍在调配解毒药汤。“火油池在哪里?”他突然拔剑砍断一匹毒棉甲,棉絮遇风扬起,“把所有库存棉甲浸火油,三日内晒干。”婉儿怔住,看着他眼中跳动的火光:“你是说……”“既然有人送毒礼,便回敬一场火祭。”他抓起一团毒棉凑近烛火,瞬间腾起的绿焰映得面容狰狞,“室韦人今夜必袭营,这些浸了火油的棉甲,就是最好的引火物。”

三日后的雪原深处,薛讷的轻骑队已减员至五十三人。他们啃食地衣时中毒的七名弟兄正在抽搐,战马也只剩二十匹。忽然,东北方向的天际腾起绿色火柱,那是李琰约定的信号——毒甲被射入室韦大营,遇篝火即燃。薛讷抹了把脸上的血污,将陌刀刃口插入雪堆降温:“用棉被裹身,浸透雪水,随我冲粮帐!”士卒们撕下马匹的御寒毡子,在雪坑里浸透,裹在铠甲外,宛如一群会移动的雪块。

室韦人的大营此刻陷入混乱,燃烧的毒棉甲释放出蓝烟,吸入者纷纷倒地抽搐。薛讷的陌刀劈开粮帐时,正撞见押运毒甲的车队,马车上的麻袋还在滴着火油。他大吼一声:“砍断辕马!”陌刀闪过,三匹辕马的前蹄被斩断,马车翻倒,燃烧的毒粉随风扩散。唐军顶着冒烟的棉被冲锋,虽有几人被火焰引燃,却在雪地里打滚扑灭,反而借着火势冲进内营。

黎明时分,二十三骑冲出峡谷。薛讷的陌刀刃口卷曲如锯齿,刀柄上缠着三截腰带——那是三位阵亡弟兄的遗物。他望着前方扬起的玄色旌旗,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坠马。回头看去,士卒张二狗的铠甲已被冻成冰壳,血从甲缝里渗出,在雪地上画出蜿蜒的红线。“将军,俺……俺看得见长安城的槐树了……”话音未落,便被风雪淹没。

长安城的太极殿内,朝钟声撞碎了冬日的寂静。李琰捧着漆盘走上丹墀,盘中二十七枚劣质箭镞在晨光中闪着冷光。“启禀陛下,”他的声音如冰锥落地,“这些箭镞出自工部,却用鹅毛充雕翎,三瓣铁叶易折,遇冻即裂。”武媚娘坐在凤椅上,指尖划过金丝铠甲的纹路:“段尚书年纪大了,难免疏漏。”话未说完,下首的段纶突然发出怪叫,双手掐住脖子,后颈处一枚织锦针正渗出黑血——针尾的牡丹纹,正是她宫中的绣样。

李治拍案而起时,殿外传来马蹄声。八百里加急斥候滚鞍落地,双手高举木盒:“幽州急报!室韦可汗首级已悬于北门,薛将军亲率二十三骑归来!”盒盖打开,冻硬的首级须发皆白,双目圆睁,眉心一道刀疤直通鼻梁——正是当年在朔州屠城的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