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金帐谋局(第2页)
噶尔·东赞趁机往前凑了凑:“可汗您看,这就是天意!现在长安城里,韦氏余党跟李家宗亲打得头破血流,就像没了狼王的狼群,随便谁都能上去咬一口——”
“咬一口?”阿史那云冷笑一声,打断他的话,“吐蕃的勇士要是真有本事,怎么不去啃陇右的石头城?前年你们围攻沙州,打了三个月没打下来,最后还是靠内应开城门才进去的吧?”她转向磨延啜,眼神终于有了温度,像块烧红的铁,“父汗还记得布古图之战吗?您带着五千骑兵,从背后抄了突厥人的粮道,那时候您说,打仗不能只看眼前的肉,得看清楚后面有没有猎人的陷阱。”
磨延啜猛地站起来,熊皮袍子扫翻了桌上的酒壶。布古图之战,那是他这辈子最得意的仗,当时他才二十岁,骑着青骢马冲在最前头,箭头擦着耳朵飞过,血珠溅在脸上都是热的。可现在,他的女儿居然用他教的道理来反驳他,这让他心里又恼又乱,像有两把刀在来回割。
“你是不是觉得,我老了,糊涂了,不如那个姓李的小子聪明?”他往前走了两步,靴底踩碎了一块凝固的蜡油,“你别忘了,你身上流的是回纥的血!当年你母亲难产而死,我抱着你在草原上跑了三十里,找遍了所有的萨满,才把你从死神手里抢回来。现在你为了个汉人皇子,跟我甩脸子,断头发,你对得起谁?”
阿史那云的睫毛猛地颤了颤,像被风吹动的经幡。她想起母亲的帐幕,里面永远飘着乳香和干花的味道,还有母亲临终前攥着她的手,那双手那么软,却又那么凉。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心有块淡淡的疤,是小时候学射箭时磨出来的,父亲当时说,回纥的公主不该拿绣花针,该拿弓箭。
“我记得,”她轻声说,“我也记得,父汗当年对我讲过,回纥要强大,不能只靠刀枪,得有盟友,有眼光。李琰是盟友,不是恩人。他需要回纥的骑兵守朔方,我们需要大唐的粮草和铁器,这是买卖,公平的买卖。”她抬起头,断发扫过脸颊,“现在他死了,大唐乱了,可买卖还能做——只要父汗放我回长安,我能在那帮宗亲里找个新的代理人,比李琰更听话的代理人。”
骨力啜突然咳嗽起来,手帕掩着嘴,眼神却在噶尔·东赞和磨延啜之间来回转。磨延啜盯着女儿,突然发现她脸上有块淡淡的青色,像是被人打过的痕迹——大概是囚禁她时,亲卫动的手。他心里突然一阵发紧,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
“你以为长安是你家后院?”他沉声说,却没了刚才的气势,“现在到处都在杀人,你一个女人家——”
“女人家?”阿史那云打断他,声音里带着股狠劲,“父汗忘了,我十四岁就跟着您去会盟,十五岁射杀过荒原狼,十六岁在突厥的宴会上,用匕首割下过挑衅者的耳朵。我是回纥的公主,不是汉家的娇小姐。”她顿了顿,语气忽然软下来,“再说,我在长安有暗桩,有门路,您忘了吗?去年您要的那批精铁,就是我通过鸿胪寺的王主簿弄来的。”
磨延啜沉默了。精铁,对,回纥的铁器一直靠大唐供给,自从安禄山之乱后,渠道断了,部落里的铁匠都快没活儿干了。他看着阿史那云腕间的银镯子,突然想起李琰送的不止这一个,还有一副镶宝石的马鞍,现在还放在她的帐幕里,雕花鞍桥上刻着“永保回纥”四个汉字。
噶尔·东赞见缝插针:“可汗,您看她心里还是向着唐人——”
“闭嘴!”磨延啜吼道,噶尔·东赞吓得一缩脖子。帐外又传来青骢马的嘶鸣,这畜生今天格外不安分,大概是闻到了血腥味。磨延啜突然觉得头疼,太阳穴突突直跳,他伸手揉了揉额头,摸到发际线上新长的白发——才四十岁,就有白头发了,真是老了。
“你说,”他终于开口,声音低了很多,“你能在长安找到新的盟友?”
阿史那云心里一松,却没表露出来:“能。只要父汗给我十天时间,让我带几个亲卫进长安,我能把李琰的旧部聚拢起来,立个听话的傀儡皇帝。到时候,回纥要粮草有粮草,要铁器有铁器,甚至——”她看了骨力啜一眼,“甚至能让大唐封您为‘天可汗’,就像当年太宗皇帝对颉利可汗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