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灵州点将(第3页)
背叛!在死亡威胁下的彻底背叛!
“你们敢——!!”年长的巴图目眦欲裂,发出一声悲愤的嘶吼,猛地拔出弯刀试图阻拦!但他距离稍远,又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慢了半拍!
乌恩其的弯刀,带着刺骨的寒风和刻骨的贪婪,如同毒蛇吐信,狠狠刺向磨延啜毫无防护的胸膛!另外两柄弯刀也分袭磨延啜的脖颈和腰腹!他们要的,是速杀!夺宝!逃命!
死亡的阴影瞬间将磨延啜彻底笼罩!重伤、高烧、绝望…他甚至连抬起金刀格挡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三柄带着同袍背叛的弯刀,在瞳孔中不断放大!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种源自草原狼王血脉深处的、濒死反击的本能,如同火山般在磨延啜体内爆发!他喉咙里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如同垂死孤狼般的咆哮!一直紧握着金刀的右手,用尽最后残存的生命力,猛地向上撩起!不是格挡,而是——同归于尽地劈向冲在最前、刀疤脸乌恩其的脖颈!
“噗嗤——!”
“噗嗤!”
“铛!”
三声几乎同时响起!
乌恩其的弯刀,狠狠刺入了磨延啜的左胸上方!距离心脏仅差寸许!滚烫的鲜血瞬间喷涌而出!与此同时,磨延啜那凝聚了最后意志和仇恨的金刀,也狠狠劈中了乌恩其毫无防护的脖颈!锋利的刀锋瞬间切开了皮肉和气管!
“呃…”乌恩其的动作猛地僵住,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和死亡的恐惧,手中的弯刀无力垂下,身体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软软地向前扑倒,重重砸在磨延啜身上!鲜血如同喷泉般从两人交叠的伤口处狂涌而出!
另外两柄弯刀,一柄被巴图拼死格开,另一柄则被磨延啜在最后关头微微侧身,险之又险地贴着腰腹划过,只划破了皮袄和一层皮肉!
“大汗——!”巴图发出撕心裂肺的悲吼,状若疯魔,挥舞弯刀扑向另外两名叛徒!
那两名叛徒眼见乌恩其瞬间毙命,又被巴图的疯狂和磨延啜那濒死反扑的凶悍所慑,眼中闪过一丝慌乱。而这时,四周黑暗中,狼群的嚎叫和逼近的窸窣声更加密集!绿油油的眼睛越来越近!
“走!”其中一个叛徒当机立断,猛地抓起磨延啜腰间那个装着肉干和金沙的皮囊,又狠狠踹了巴图一脚,借着反震之力,和同伴一起,如同受惊的兔子,头也不回地冲进了浓墨般的黑暗之中,瞬间消失在荒原深处!他们甚至没敢再去碰那柄沾满汗王和同伴鲜血的金刀!
“狗贼!别跑!”巴图还想追,却被磨延啜一把抓住脚踝。
“别…追…”磨延啜的声音如同破旧的风箱,气若游丝,鲜血不断从胸口和嘴角涌出。他死死抓着巴图的脚踝,仅存的那只眼睛死死盯着黑暗中狼群逼近的绿光,又看了看身边乌恩其尚在抽搐的尸体,眼中充满了无尽的悲凉、刻骨的仇恨,以及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他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
“火…把…尸体…扔…出去…”
“守住…这里…天亮…”
巴图瞬间明白了磨延啜的意思!用乌恩其的尸体喂狼!拖延时间!他不再犹豫,猛地将乌恩其还在抽搐的尸体拖起,用尽全身力气,朝着狼群方向狠狠抛了出去!同时抓起几根燃烧的枯枝,奋力挥舞,发出野兽般的咆哮,试图吓阻狼群!
尸体落在不远处的雪地上,浓烈的血腥味瞬间刺激了饥饿的狼群!黑暗中传来一阵兴奋的嚎叫和撕扯声!
暂时安全了…
巴图喘着粗气,退回到岩石缝隙,扑到磨延啜身边。看着大汗胸口那恐怖的刀伤和不断涌出的鲜血,看着他那死灰般的脸色和渐渐涣散的眼神,巴图这铁打的汉子,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滚落下来。
“大汗!撑住!您一定要撑住啊!”
磨延啜没有回答。他仰面躺在冰冷的狼皮上,胸膛微弱地起伏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沫。仅存的那只眼睛,茫然地望着荒原上空那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和几颗微弱的寒星。手中的金刀,刀身沾满了自己与叛徒的温热鲜血,正顺着冰冷的刀锋,一滴滴,沉重地砸落在身下的冻土之上,发出微不可闻的“滴答”声。
云儿…父汗…恐怕…撑不到…为你…报仇了…
夜已深沉。崇仁坊内,世家高门鳞次栉比,此刻大多已陷入沉睡,只有巡夜金吾卫沉重的脚步声偶尔打破寂静。然而,在博陵崔氏一处极其隐秘、深藏于园林假山之后的书房内,却是烛火通明,气氛凝重得如同结了冰。
书房不大,陈设却极尽奢华。紫檀木的书案,苏绣的屏风,汝窑的天青釉香炉中燃着价比黄金的龙脑香。然而此刻,围坐在书案旁的四位老者,却无一人有心思欣赏这些。他们皆身着低调却质地精良的常服,须发花白,面容清癯,眼神深邃,久居人上的威仪刻在眉宇之间。正是五姓七望中在京的几位重量级家主:博陵崔氏家主崔琰,清河崔氏代表崔宏,范阳卢氏家主卢承庆,荥阳郑氏家主郑元璹。
烛火摇曳,将几张布满皱纹、此刻却阴沉得可怕的脸映得明暗不定。书案上,一份誊抄的、墨迹未干的“废太子诏书”抄本,如同烧红的烙铁,灼烧着每一个人的眼睛。
“消息…确认了?”崔琰的声音干涩沙哑,如同砂纸摩擦,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他年近七旬,是五姓中辈分最高者,此刻捻着花白胡须的手指却在微微颤抖。
“千真万确!”坐在下首的卢承庆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盏乱跳,脸上充满了惊怒和难以置信:“宗正寺的人亲眼所见!李亨被玄甲军像拖死狗一样拖出甘露殿!废为庶人!押入宗正寺黑牢!陈玄礼曝尸朱雀门!东宫卫队被清洗殆尽!苏定方那老匹夫控制了整个皇城和宫城!”
“陛下…陛下竟然真的没死…”郑元璹脸色煞白,喃喃自语,仿佛被抽干了力气,瘫坐在紫檀木圈椅里。“还…还从灵州回来了…这…这怎么可能…”
“不是陛下!”崔宏,清河崔氏在京的主事人,相对年轻些,眼中闪烁着阴鸷的光芒,声音冰冷:“是李琰!是那个差点死在骊山的李琰!他回来了!还带着郭子仪的朔方军!更可怕的是,他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废了太子!手段之狠辣,反应之迅速…远超我等预料!”
书房内再次陷入死寂。只有烛火噼啪作响。一股巨大的寒意笼罩了所有人。他们原本以为李琰重伤垂死甚至已然驾崩,太子李亨宫变成功在即,正是他们这些门阀世家火中取栗、攫取更大权力的最佳时机!所以才默许甚至暗中支持了李亨的行动。谁能想到…李琰竟然没死!还以雷霆之势杀了回来,废了太子,清洗了东宫!这等于将他们所有的谋划和暗中投入,瞬间砸得粉碎!更要命的是,他们与李亨的勾连,那些暗中传递的消息,那些默许的便利…李琰会不知道?秋后算账,就在眼前!
“完了…全完了…”郑元璹面如死灰。
“未必!”崔琰猛地抬起头,昏花的老眼中陡然爆射出骇人的精光,如同濒死的毒蛇亮出了獠牙!他死死盯着书案上那份废太子诏书的抄本,一字一句,如同从牙缝里挤出来:
“李琰…重伤未愈!根基未稳!”
“朔方军远在灵州!郭子仪鞭长莫及!”
“苏定方…玄甲军再强…也不过数千之众!控制宫城已是极限!”
“长安城内…还有忠于太子的力量!还有被清洗的东宫卫队余党!还有…我们!”
他的声音越来越急促,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
“立刻发动我们在禁军、在金吾卫、在长安、万年两县的所有力量!”
“联络一切忠于太子的余党!告诉他们,太子只是被废,尚未被诛!还有希望!”
“散播消息!就说…就说陛下重伤昏迷,废太子诏书乃苏定方矫诏!是兵变!”
“目标——”
崔琰枯瘦的手指,带着刻骨的怨毒,狠狠戳在桌面上,仿佛要戳穿这厚重的紫檀木:
“——就在今夜!”
“趁李琰重伤!趁其立足未稳!”
“攻入皇城!救出太子!”
“…清君侧!诛杀苏定方等逆贼!”
“…废黜…李琰!”
“…拥立…太子复位!”
“成王败寇…就在此一举——!!!”
书房内,死一般的寂静。另外三位家主的脸色变幻不定,惊骇、恐惧、挣扎,最后…一丝被绝境逼出的疯狂,渐渐取代了绝望。
烛火疯狂摇曳,将四个密谋的身影,如同扭曲的鬼魅,投射在书房的墙壁之上。
山雨欲来,暗流已化作滔天巨浪,即将吞噬这千年帝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