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章 倭皇西行(第2页)
金顺元也露出深以为然的神色,举杯道:“为三韩复国,共饮!”
三只酒杯在摇曳的烛光下重重碰在一起,琥珀色的酒液激荡,映照着三张被野心和仇恨扭曲的脸庞。一张针对大唐的暗网,在这推杯换盏间悄然织就,毒汁四溢。
定火堡:焚天之火与融化的坚冰
辽东的寒风刮过定火堡外的旷野,发出凄厉的呜咽。堡后一处背风的山坳里,却是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一条依山势开凿、深达数尺的“引油槽”已初具规模,底部铺设着烧制的粗陶管,缝隙处用黏土和石灰反复夯实。槽的尽头,是一个新挖的巨大土坑,坑壁同样用黏土夯得光滑如镜,坑底已蓄积了一层浅浅的、在阳光下泛着奇异淡金色泽的粘稠液体——那便是被王全老供奉称为“地火奇油”的宝物。
李忠一身利落的短打戎装,亲自站在坑边。他面色凝重,对身旁几个心腹工匠和王全沉声道:“今日试油,关乎未来军国大计!所有人退至五十步外掩体之后!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油坑半步!违令者,斩!”工匠们凛然应诺,迅速退开。
李忠深吸一口气,拿起一根特制的、长达两丈的引火杆。杆头缠裹着厚厚的、浸透了普通猛火油的麻布。他亲手将其点燃,橘红色的火苗在寒风中跳跃。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王全老供奉更是紧张地揪着自己的白胡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坑底那平静的金色油面。
引火杆带着燃烧的火焰,被李忠沉稳而迅疾地探向油坑!
“轰——!!!”
没有预兆,没有渐进!就在火焰接触到油面的那一刹那,一声震耳欲聋、仿佛地脉崩裂的恐怖巨响猛然炸开!一团巨大无比、炽白刺眼的火球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从坑中膨胀、冲天而起!那火焰的颜色是如此纯粹、如此暴烈,仿佛太阳的核心被瞬间释放到了人间!滚滚的黑烟如同一条狰狞的黑龙,紧随火球之后,咆哮着直冲云霄!
恐怖的热浪如同实质的海啸,瞬间席卷了整个山坳!五十步外掩体后的众人,尽管早有准备,仍被那灼人的气浪冲得几乎窒息,裸露的皮肤感到一阵针扎般的刺痛!狂风被火焰的上升气流裹挟着倒卷回来,发出骇人的呼啸!山坳中枯黄的野草、低矮的灌木,甚至几十步外几棵碗口粗的松树,都在瞬间被烤焦、卷曲、甚至直接燃烧起来!
烈焰持续地咆哮着,发出低沉而令人心悸的“隆隆”声,仿佛大地在怒吼。坑中的油料疯狂地燃烧着,火舌舔舐着天空,将整个山坳映照得亮如白昼,连天上的太阳都黯然失色。那冲天的火柱和浓烟,远在十几里外的定火堡都清晰可见!
这焚天煮海、宛如神罚的骇人景象,被不远处木屋窗口一双眼睛,尽收眼底。
藤原广嗣——那个被俘的倔强少年,不知何时挣扎着挪到了窗边。他原本苍白麻木的脸上,此刻只剩下极致的震撼与茫然。瞳孔中倒映着那毁天灭地的烈焰,身体因为恐惧和某种无法理解的冲击而剧烈颤抖着。他见过武士的刀光,见过战场的血腥,但从未想过,世间竟有如此恐怖的力量!这力量,属于那些攻破他家园、逼死他父亲、俘虏他祖父祖母的唐人!父亲切腹时的血泊,祖父祖母牛车的卑微,与眼前这焚尽一切的烈焰,在他脑海中疯狂交织、碰撞。那因刻骨仇恨而筑起的心防,在这宛如天威的爆炸和燃烧面前,如同烈日下的薄冰,发出了细微却清晰的碎裂声。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对绝对力量的敬畏和恐惧,悄然压过了纯粹的仇恨。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一名风尘仆仆的唐军信使冲破堡门,直奔李忠所在的掩体后方。信使滚鞍下马,单膝跪地,双手高举一封盖着朱红火漆的密函,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将军!长安,八百里加急密旨!”
李忠的目光艰难地从那仍在熊熊燃烧、散发着恐怖高温的油坑上移开,接过密函,迅速拆开。明黄的绢帛上,是上官婉儿那熟悉的簪花小楷,字迹力透纸背:
“地火奇油,关乎国运。着李忠即日遴选得力人手,携纯净油样十斤,及所俘通晓倭语之少年一名,星夜兼程,秘返长安!不得有误!——李琰 手谕”
李忠猛地抬头,目光如电,瞬间锁定了木屋窗口那个被火光映照得脸色忽明忽暗、眼中震撼未消的少年身影。沟通的桥梁?陛下要的,恐怕不止于此!
勃律雪山:图在人在
寒风如同亿万把冰冷的刻刀,在海拔已然惊人的勃律雪山上疯狂肆虐,卷起地上的积雪和冰粒,形成一片片白茫茫、方向难辨的“白毛风”。能见度骤降至不足十步。气温还在急剧下降,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刀割般的痛楚,喷出的热气瞬间在眉毛、胡须上凝结成厚厚的白霜。
苏海政商队的驼马早已裹上了厚厚的毛毡,此刻也冻得瑟瑟发抖,步履蹒跚。牲畜尚且如此,人更是在与死神艰难角力。队伍被这突如其来的、罕见的暴风雪彻底打散了,只能凭着模糊的方向感和求生的本能,在能吞噬一切的白色混沌中摸索前行。
“裴……裴头儿!不行了……实在……实在走不动了……”一个年轻的测绘队员声音嘶哑,带着哭腔,身体摇摇欲坠,眼看就要瘫倒在深雪里。他身上厚重的羊皮袄此刻如同纸片般单薄。
“闭嘴!”裴行猛地回头,厉声呵斥,声音在狂风中显得异常嘶哑。他同样疲惫欲死,嘴唇冻得青紫,脸上布满霜雪,唯有那双眼睛,在漫天白茫茫中亮得惊人,如同雪原上的孤狼。他一把抓住那年轻队员的胳膊,几乎是连拖带拽地向前拉,吼道:“想想长安!想想陛下!想想我们怀里揣着的是什么!趴下就是死!不想死就给我爬起来!”
他另一只手,死死地按在自己胸前最厚实的皮袄内衬里。那里贴身藏着的,是百骑司测绘小队用命换来的成果——那本用特制羊皮纸装订、记录了吐蕃西南通往勃律乃至天竺关键隘口、水源、兵力哨卡、可行道路的绝密舆图册!这东西一旦被风雪浸湿损毁,或者落入吐蕃人之手,不仅他们前功尽弃,整个西南战略都将陷入被动!
风雪更大了,如同狂暴的白色巨兽在咆哮。队伍彻底迷失了方向,只能暂时躲在一块巨大山岩的背风面,蜷缩在一起,用身体互相取暖,等待风雪稍歇。裴行背靠着冰冷刺骨的岩石,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那个用数层油布、羊皮严密包裹的图册。他解开一道缝隙,借着微弱的天光检查——最外层的油布上已经结了一层薄冰!寒意瞬间穿透了他的骨髓。
“不行!不能让它结冰!墨迹会晕开,羊皮会变脆!”裴行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在队员们惊愕的目光中,他猛地扯开自己胸前的皮袄和里衣,露出早已冻得青紫的胸膛!然后,他将那冰冷的、裹着图册的油布包,紧紧贴在了自己滚烫的胸口皮肤上!
“滋……”极寒与体温接触,发出轻微的声响。一股难以形容的、钻心刺骨的剧痛瞬间席卷全身!裴行浑身剧烈地一颤,牙齿死死咬住下唇,鲜血瞬间渗出,又被寒风冻住。他强忍着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只是将图册抱得更紧,用自己的体温去融化那层致命的薄冰,用自己的血肉去守护那冰冷的图册。
“头儿!”队员们失声惊呼,眼眶瞬间红了。
“嚎什么!”裴行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因剧痛而扭曲的脸上却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坚毅,“图在……人在!这图……比我们的命……金贵!”他闭上眼睛,调动着全身每一分热量,对抗着胸口那蚀骨的冰寒与剧痛。风雪在他耳边怒吼,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迫近。就在这令人绝望的严寒中,一丝微弱却极其不祥的声音,透过风雪的缝隙,隐约飘入众人耳中——那是悠长、凄厉,带着高原特有穿透力的狼嚎!而且,不止一头!
“呜——嗷——!”
所有人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是狼群?还是……吐蕃巡哨用来传递消息和恐吓的号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