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章 烈焰余烬(第3页)
李琰放下朱笔,揉了揉眉心,眼中锐利的光芒在灯下闪烁:“惶恐?火烧到眉毛才知道怕了?新罗,哼,夹在大唐与倭奴之间,首鼠两端的日子过得太久了!这次,不让他们脱层皮,如何对得起登州殉国的将士!”他端起手边的温茶,语气森然,“告诉金法敏,朕没空见他!让他好好想想,他那位在长安‘求学’的妹妹,该如何自处!”
话音刚落,殿外值守的内侍监略显急促的声音隔着殿门响起:“启禀陛下,新罗公主金胜曼…求见!言有十万火急之事,面禀天可汗!”
李琰与上官婉儿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来了。李琰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宣。”
沉重的殿门无声地滑开。新罗公主金胜曼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褪去了白日觐见时华丽庄重的宫装,只穿着一身素白的新罗式襦裙,宽大的衣带束着不盈一握的腰肢。如云的乌黑秀发也未梳繁复发髻,仅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松松挽着,几缕青丝垂落颊边,更衬得那张绝美的容颜苍白如雪,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脆弱。她低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浓密的阴影,脚步轻得如同踩在云端,无声地走进殿内。那清雅却带着一丝哀愁的药草气息,随着她的靠近而清晰起来。
行至御案前十步之遥,金胜曼停住脚步,然后,在殿内侍立的宫女内侍惊愕的目光中,这位以高贵娴雅闻名长安的新罗明珠,竟缓缓地、无比郑重地屈膝,双膝及地,双手交叠按在冰冷的金砖上,额头深深触地,行了一个最谦卑、最隆重的稽首大礼。素白的衣裙铺展在深色的金砖上,如同一朵被狂风骤雨摧折的玉兰。
“罪女金胜曼,叩见天可汗陛下!”她的声音不复往日的清越,带着压抑的哽咽和长途奔波的沙哑,如同被砂纸磨过,字字锥心,“登州船厂惨祸,虽非我新罗王廷本意,然…确有宵小之徒,受倭奴蛊惑,勾结内鬼,酿此弥天大祸!致使大唐天威受损,将士罹难,巨舰倾覆…此皆我新罗御下不严、疏于防范之罪!百死莫赎!”
她抬起头,泪水终于无法抑制地滑落,在苍白的脸颊上留下晶莹的痕迹,目光却异常坚定地迎上李琰审视的眼神:“罪女深知,口舌之辩,难息天可汗雷霆之怒,难慰大唐英魂于九泉!新罗小邦,存亡皆在陛下念起之间!罪女身无所长,唯此蒲柳之姿,尚堪入目…”她的话语顿住,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将那惊世骇俗的请求说出口,声音低微却清晰无比,“愿…愿以此身为质,侍奉陛下左右,为奴为婢,任凭驱使!只求…只求陛下念在新罗世代恭顺,从未敢生异心,网开一面,予我故国…一线喘息之机!若有差遣,新罗举国上下,必效死力,为陛下前驱,共讨倭奴!”言罢,她再次深深叩首,额头紧贴冰冷的地面,纤弱的肩膀微微颤抖,那姿态卑微到了尘埃里,却又透着一股玉石俱焚般的决绝。
甘露殿内,死一般的寂静。宫灯的光晕似乎都凝滞了,只映照着地上那抹刺眼的白。上官婉儿眸光微动,掠过金胜曼微微颤抖的脊背,最后落在李琰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寻。以身为质,为奴为婢?这位公主,当真是被逼到了绝路,还是…另有所图?
李琰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跪伏在地的金胜曼。那素白的衣裙,低垂的颈项,瑟瑟发抖的娇躯,构成一幅极具冲击力的画面。后世记忆中,新罗王室在唐与倭之间摇摆挣扎的历史碎片浮现出来。金胜曼此举,是走投无路的孤注一掷?还是新罗王廷精心设计的苦肉计?亦或是这位公主个人为了挽救家国,甘愿牺牲一切的决断?无论如何,这都像一把钥匙,主动递到了他的手中。
他缓缓起身,绕过御案,玄色的龙袍下摆拂过金砖,停在金胜曼身前一步之遥。一股无形的压力弥漫开来。他没有立刻让她起身,也没有任何温言抚慰,只是用那深邃如寒潭的目光,锐利地审视着她,仿佛要穿透她卑微的姿态,看进她灵魂深处最隐秘的角落。
“公主殿下,”李琰开口,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千钧之力,“抬起头来。”
金胜曼身体一颤,依言缓缓抬起头。泪痕未干,眼睫上还挂着细小的水珠,但那双如星子般明亮的眼眸中,除了恐惧和哀伤,更深处竟燃烧着一簇不肯熄灭的、倔强的火焰。那是亡国灭种边缘挣扎求生的意志。
“以身为质?”李琰的声音低沉,如同殿外压抑的夜色,“你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此身一入宫门,荣辱生死,便再不由你,更不由新罗。你,可悔?”
金胜曼迎着他锐利如刀的目光,身体依旧在微微颤抖,但眼神却没有丝毫闪避,反而更加清亮坚定。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那清雅的药草气息似乎更浓郁了些,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若能以此残躯,稍赎新罗罪愆,稍缓天可汗雷霆之怒,为故国子民争得一线生机…罪女,万死不悔!”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尖上挤出来的血珠。
李琰沉默了片刻。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上官婉儿屏住了呼吸。宫灯的光芒在李琰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终于,李琰嘴角那丝冷峭的弧度,似乎缓和了极其细微的一分。他微微颔首,声音依旧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最终裁决的威严:“好。念你尚有几分担当,这份‘质’,朕收下了。”
金胜曼身体猛地一松,几乎瘫软,但立刻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