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集:巴黎重逢雨

蒙马特高地的风裹着七月末的热气,卷过圣心大教堂的白色穹顶时,突然跌进一片细碎的雨里。啊玉攥着被汗水浸软的机票,指腹反复摩挲着夹层里那张纸条——“去追让你手机相册占满的人”,林婉清的字迹像她总爱系的丝巾,柔软里藏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他是在海关看到那张巴黎晚报的。头版角落有张配图,蒙马特高地的台阶上,穿卡其色风衣的女人正举着相机对准晚霞,发尾沾着金红的光。尽管只有侧脸,啊玉还是一眼认出那是钟华——她握相机的姿势总带着股执拗,食指会习惯性地在快门键上方悬半秒,像在给眼前的风景留最后告别的时间。

此刻雨丝斜斜地织下来,将远处的巴黎市区晕成一片流动的灰蓝。啊玉顺着蜿蜒的石阶往上走,每一步都踩着记忆里的碎片:三年前钟华在这里采访街头画家,被颜料溅了白衬衫,她却笑着说“这是蒙马特给的印章”;更早的时候,顾延霆的私人酒会就设在高地边缘的旋转餐厅,那时钟华还穿着熨帖的职业套装,像株被精心修剪的白玫瑰,眼神里却藏着随时会燎原的火。

雨突然密起来,打在相机镜头上的声音惊动了取景器里的人。钟华下意识地抬手护着相机,转身时风衣下摆扫过石阶上的积水,溅起细小的水花。她的动作在看清来人的瞬间僵住,相机还保持着上扬的角度,取景器里的晚霞突然被一个熟悉的轮廓取代——啊玉站在雨里,黑色t恤被淋得半透,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角,手里紧紧攥着什么东西,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取景器里的男人正望着她,睫毛上挂着的雨珠折射出细碎的光,像那年在iCu外,他守了七天七夜后眼里的红血丝。钟华的手指猛地一颤,快门“咔嗒”一声轻响,将这瞬间钉进了存储卡深处。

“你怎么会……”她的声音被风卷走半截,剩下的几个字沾着水汽,软得像要化在雨里。风衣口袋里的录音笔硌着腰侧,那是真相发布会后啊玉还给她的,里面还存着她带伤演讲时的喘息声,以及台下突然响起的、他那句“我信你”。

啊玉往前走了两步,停在三级台阶下。雨顺着他的下颌线往下淌,滴在锁骨处汇成细流。“林婉清寄了张机票。”他从口袋里掏出那张已经湿透的纸,递过去时发现边角都卷了毛,“她说……”

“说去追让我手机相册占满的人?”钟华突然笑了,眼角有亮闪闪的东西混着雨水滚下来。她侧身翻开相机的相册,屏幕在雨里泛着微弱的光——最近的三百二十七张照片里,有藏区转经筒旁系着的红绳,有雪山康复路上他弯腰系鞋带的背影,还有在真相发布会后台,他举着她遗落的录音笔时,被闪光灯照亮的侧脸。

最后一张是十分钟前拍的晚霞,火烧云正漫过教堂的尖顶,像极了那天在iCu,钟华从昏迷中睁眼时,啊玉眼里骤然亮起的光。

“我以为你会留在藏区。”钟华低下头,用风衣下摆擦了擦相机镜头,金属边框凉得刺骨。离开雪山那天清晨,她在转经筒旁数过红绳,发现有两根一模一样的红绳缠在一起,尾端都系着小小的银铃。那时她就该知道,有些告别只是借口,就像她总说要一个人来巴黎拍晚霞,却在行李箱里塞了他送的银杏叶标本——那是泥石流里,他从她发间捡回来的,叶脉间还沾着山泥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