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3集:错位的伞

雨幕里的星子 台风预警红色信号挂出来时,阿玉正在老城区的骑楼下调相机参数。檐角的铁马灯被风扯得哐当响,雨丝斜斜地织成银线,把对面的青砖墙洇成深浅不一的水墨画。他刚换上广角镜头,想捕捉雨帘中飞翘的檐角,裤脚就被突然灌进来的狂风卷得贴在小腿上。

“阿玉!”

钟华的声音穿透雨幕时,阿玉正踮脚往骑楼外探身。他回头的瞬间,狂风裹着豆大的雨点砸过来,手里那把用了三年的格子伞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伞骨像被掰断的树枝般“咔嗒”一声折了半根,伞面顿时塌下去一块,雨水顺着破口浇在相机包上。

“拿着。”钟华几步跨到他面前,把手里的黑伞往他怀里一塞。那是把沉甸甸的长柄伞,伞骨是加粗的合金材质,在狂风里稳如磐石。阿玉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钟华转身从身后的人手里接过另一把伞——那是把收起来时卷成细筒的折叠伞,撑开后露出满幅粉白相间的蔷薇花,在灰扑扑的雨幕里显得格外扎眼。

“钟工今天是行走的花丛哦。”林婉清举着手机跟在后面,镜头稳稳地对着钟华的背影,“我要发项目群里,让大家看看咱们严谨刻板的结构工程师,也有柔情似水的一面。”

钟华没回头,左手死死按住翻卷的伞面,右手却自然地伸过来,轻轻托住阿玉晃悠的相机包。“抓紧伞,别让镜头淋湿了。”他的拇指蹭过包带上松开的卡扣,指尖带着被雨水浸过的凉意,顺着帆布纹理滑下去,把松动的带子一圈圈绕紧。

阿玉握着黑伞的手指紧了紧。这把伞太大,伞沿几乎能罩住两个人,可钟华刻意站在他身侧半步的位置,碎花伞的伞沿只够遮住自己的肩膀。风从侧面横刮过来,碎花伞像被按在水里的荷叶般反复翻卷,钟华每次按住它时,伞骨都会发出细碎的咯吱声,像是随时会散架。

“要不还是换回来吧?”阿玉往他那边靠了靠,黑伞的伞沿越过钟华的肩头,替他挡住斜飘的雨丝。相机包在怀里沉甸甸的,刚才被淋湿的那块帆布已经洇出深色的痕迹,他能感觉到钟华的手还停留在包带上,指腹偶尔碰到他的手背,像落了片冰凉的雨。

“没事。”钟华把包带在他胸前系了个利落的结,“你的相机比我金贵。”他说话时低着头,额前的碎发被雨水打湿,贴在饱满的额角。碎花伞的伞沿垂下来,恰好挡住他的眉眼,只有偶尔抬眼时,阿玉能瞥见他睫毛上挂着的水珠,在阴沉的天光里闪着细碎的光。

林婉清还在后面举着手机碎碎念:“说起来阿玉你也太拼了,台风天非要来拍什么老建筑排水系统。昨天监理群里发的视频你看了吗?城西那座民国小楼的排水管被树叶堵了,二楼阳台直接变成瀑布,幸亏钟工上周坚持让施工队换了加粗的落水管……”

阿玉“嗯”了一声,视线却不由自主地落在钟华握着伞柄的手上。那是双常年握绘图笔和测量仪的手,指节分明,虎口处有块浅褐色的茧子,据说是大学时总用圆规画结构图磨出来的。此刻他的指腹因为用力而泛白,指缝间渗着雨水,顺着伞柄往下滴,在手腕的手表表盘上积成小小的水洼。

他们要去测绘的是街角那座建于上世纪三十年代的银行旧址,红砖墙在雨水冲刷下透出温润的暗红色。钟华边走边抬头看檐口的排水槽,脚步却始终比阿玉慢半拍,像是刻意配合他的步调。风突然转了方向,碎花伞猛地向上翻折,钟华下意识地抬手去按,伞骨弹开时带起的水珠劈头盖脸地浇在他颈窝里,他却只是皱了皱眉,反手更紧地护住阿玉的相机包。

“钟工你这伞不行啊。”林婉清追上来,把手机镜头凑近那朵被风吹得变了形的蔷薇,“早知道该让你拿我的大伞,我这小破伞也就拍视频时当个道具。”

“不用。”钟华侧过身,恰好把阿玉挡在身后,风裹着雨撞在他背上,碎花伞又翻卷起来,露出里面印着的“某某商场周年庆赠品”字样。阿玉这才发现,这把伞居然是去年项目组聚餐时,林婉清抽奖得来的便宜货。

银行旧址的铁门被锈住了一半,钟华上前推了两把没推动,干脆弯腰从门下的缝隙往里看。雨水顺着他的下颌线往下淌,滴在碎花伞的伞面上,又顺着伞骨滑到边缘,在他肩头积成小小的水洼。阿玉举着黑伞往前递了递,伞沿碰到钟华的胳膊时,他忽然回过头。

“拍这里。”钟华指着门楣上方的排水口,那里有个石雕的龙头,龙嘴微微张开,雨水正从里面成股地倾泻而下,“注意看龙嘴内侧的凹槽,这种民国时期的排水设计很巧妙,利用水压差能自动清理杂物。”

阿玉赶紧举起相机,镜头透过雨幕对准龙头。他半跪在湿漉漉的台阶上,钟华立刻把碎花伞往他头顶倾斜,自己半边肩膀露在雨里。风又起来了,这次带着旋转的力道,碎花伞突然从钟华手里挣脱,像朵失控的花旋转着飞出去,在积满水的路面上打了几个滚,被风吹向街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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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林婉清惊呼着想去追,却被钟华拦住。 “别管了。”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衬衫的肩头已经湿透,贴在身上勾勒出利落的肩线,“先干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