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战斗仍将继续(第2页)
“那这是个坏人得逞的故事……”
“其实和深刻的悲剧还差得远,是吧?”
“要这么说,把正义战胜邪恶的故事、倒过来写,其实也不能说得上深刻。”
“那我继续补充细节。叛军不是为了贪恋权力才去反对皇帝,而是皇帝的大胆施政严重破坏了帝国的统治基础,因此贵族们为了维护他们心目中的国家,集结起来反对皇帝,他们是为了让国家重回正轨,所以孤注一掷。”
“你是说,两方都没明显对错吗?”
“嗯,站在他们各自的角度,他们选择了各自认为正确的行为。但是酿成的结局并不算甜美,万民敬仰的皇帝被主动推翻,地方势力蠢蠢欲动,国家没有重回正轨,反而陷入了分裂。叛军的领袖其实各个意志坚定,才华卓着,即便最后上了断头台,也毫不后悔。”
“这样总该算得上悲剧了吧。”
“对。但我如果说,叛军的领袖大部分说到底是为了一己私利才狗急跳墙,大难临头的时候,他们想到的只是逃命,那这么写呢?”
“没那么深刻了。”
“前者是剧本的创作,后者……是乌萨斯的历史。”
仇白后知后觉:
“对了,你是亲历者吧?”
“那当然了,好了,言归正传。我和塔露拉看了几场剧,感觉那些悲剧确实名不副实,他们刻意追求‘悲剧’的效果,让很多人物草草下场。我印象最深的是一个叫吉米多维奇的年轻人,他的剧本中,好人坏人一起来到教堂里,然后教堂地下埋了炸弹,大家一起被炸上天。”
仇白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陈一鸣接着说道:
“后来,剧院方看得出我们不太满意,给我们安排了经典的剧目——那些演员都很专业,他们无论演什么内容,都很投入。当他们演滑稽的悲剧时,就格外滑稽。当他们演了流传百年的《拉齐萨尔王》时,我和塔露拉看得难受了好几天。”
“那部剧很凄惨吗?”
“不只是凄惨的程度,而是我们认识到,那样坏的结果是无法避免的。一部分乌萨斯人为了反抗奴役,率先起义,而拉齐萨尔为了能够真正推翻骏鹰帝国……需要暂时取得上层的信任,为了这份信任,他需要先将屠刀对准同胞。
“这位乌萨斯英雄一来到托尔格广场中,同胞们就失去了斗志——如果乌萨斯人的英雄都甘当走狗,那么乌萨斯人还有什么希望?拉齐萨尔试图直接劝降他们,并且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意图。而就在此时,起义者的领袖向他行了礼,然后用弯刀砍下了自己的头颅。
“骏鹰的督军很快赶到,催促拉齐萨尔了结这场纷争。于是全剧最血腥的一场上演了,这是第五幕,终章。勇士们依次进行独白与宣言,然后被拉齐萨尔亲手斩首。演员七零八落地躺在地上,演绎着当年的惨状。在一地的尸体中,拉齐萨尔最后接受了帝国全新的委任。
“这部作品遵照了三一律,虽然名为《拉齐萨尔王》,但是只有最后一幕,拉齐萨尔才正式登场。前四幕,我们见证那些乌萨斯人悲惨的遭遇、在逆境中磨炼出的勇气与决心。在我们刚刚熟知了他们的姓名、他们的性格之后,他们就被处决了,行刑人正是拉齐萨尔。
“我还听说,这部剧的第五幕的最后一场有两种版本。一种是拉齐萨尔在广场上被升了新官,另一种是,多年之后,拉齐萨尔回到广场上接受加冕。后一种是初版,前一种是修改后的传世版本,看来剧作家是存心想让我们看得难受。”
仇白乖巧地依偎与聆听着:
“这种作者心里或多或少有些变态。对了,你为什么要说这些?”
“米诺斯式的悲剧要领在于:当事人没有明显的错误,但是悲剧依旧发生了。必然的悲剧让我们开始感慨命运。而我……已经身处在悲剧之中。感染者的一生就是一场又一场的悲剧,因为他们的寿命注定短暂。
“我没得矿石病,但是刀剑、箭矢、子弹、炮弹、法术、‘国度’、甚至是刑罚,都注定让我的寿命缩短了。运气好的话,我会死于哪一天的征战,运气坏的话,我就要在病床上的百无聊赖之中离世。我将注定的结果告诉与你,你再来决定,要不要跟我走这一程?”
仇白的眼眶从刚才就湿润了一些,这让她的眼睛显得更加明亮:
“你说的那些故事……都很精彩吧?”
“嗯。我想叶莲娜也不会有多少后悔的地方。”
“我也不会后悔的。”
“你还年轻。”
“你又比我大几岁?”
他自嘲道:
“我不是已经步入晚年了吗?”
“那你是小狗。”
“嗯?”
“小狗的寿命才达不到三十岁。”
他刚想说、这片大地上的许多人活得还不如狗。
但是话又塞了回去。
“好吧好吧。说不定哪天我能换个铁的五脏六腑,就留个脑袋,然后维护维护、又能活个上百年呢……说不定连脑袋都不用留。”
陈一鸣不禁在想,他能像锡人那样活着吗?
“我可不喜欢和铁疙瘩打交道。”
仇白已经把手搭在了他的大腿上。
陈一鸣这次吻了她的额头:
“今天你有什么安排吗?”
“你要是腿脚方便了,我要带你见一次宗师。”
“先不着急。我待会出门,天黑就回来。”
“你要干什么?”
1097年6月3日,玉门,15:29
“让左宣辽出来!”
尽管天气炎热,陈一鸣依然穿上了长袖的正装,佩戴上了手套。
他下狱期间,玉门大大小小的抗议活动就没少过,借助他一手缔造的工会网络,很快就在玉门擂台附近拉起了一支声势浩大的队伍。
玉门擂台榜上,第一名的位置空悬,谁都知道这个位置本该属于谁。
第二名依旧是孟铁衣,似乎几十年没变了。
人群之中拉起了横幅:
“秋也杀人,冬也杀人,春也何曾过玉门!”
陈一鸣站在高台之上,回到了他最为熟悉的舞台:
“市民朋友们,玉门是英雄的城市。玉门最不缺的就是英雄好汉!谁敢威胁家国的安宁,我们就把他们杀得片甲不留!我们夜以继日地劳作,将士们穿着工人们加班加点打造的兵装,驻扎在工人们夜以继日打造的千仞城墙之后。但是,英雄们得到了英雄们该有的待遇吗?”
立刻有人站出来反驳:
“大工程都是土木天师打造的!凭什么往自己脸上贴金?”
“那好,让土木天师干活去!给工人们多放点假,好不好?”
“好!”群众中立刻有人喝彩了。
“姓陈的,我告诉你!给工人们开厂,就是官府的恩惠!天师府明明可以把活全部干完,但是为了让没本事的人有口饭吃,所以留了点恩惠赐给居民,少在那里颠倒黑白!”
陈一鸣伸手安抚了躁动的群众:
“让我和他说话,各位,别学官府那样、不允许别人讲话!”
“怎么不让你讲话了!”
“那好!我挨的鞭子是假的?我身上扎过的钉子是假的?对我身上施过的雷法是假的?施刑的时候,天师还在。我刚出狱就被蹲点的人追杀,那时候,天师滚去哪里了?回答我!官府的监牢锁得住我,锁不住那些袭击者吗?”
另一边有人喊道:
“你还有脸狡辩!你聚众闹事,死有余辜!”
“所以……不杀,已是恩情?”陈一鸣反问。
“不然呢!”
“各位,听清楚了吧。官府可以让我们饿死!官府可以让我们丢了饭碗!官府也可以随时要了我们的命!我们活在这移动地块上的每一天,都是基于官府的慈悲!多喘一口气,就多一份官府的恩赐!这样看来,我们哪里是人,我们是奴才!”
“你们想干活就干活,不想干活就辞职滚蛋,不想待在玉门就滚出去!这么逍遥,哪里是奴才?”
“我们想活在玉门!想好好活在玉门!不需要有人指着我们的鼻子让我们滚出去!不需要提心吊胆地担心被辞退、被驱逐!这才叫逍遥,这才叫自由!”
“在大炎的城市你要是都活不下去,你在哪能过得好?好吃懒做就别找借口!”
“活下去哪里不简单?看见天灾云绕着走,找地方捡点干粮带身上,走累了有口水喝,身上带一块源石碎片防身;这就是萨卡兹活下去的办法。在乌萨斯的矿场里,只要老实肯干,别把监工惹毛了,活过二十岁都不难……但是,这里可是大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