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 渭水沉舟

吕媛将最后一锭黄金塞进包袱夹层时，指尖触到了夹层里藏着的半块玉佩。那是当年在隋国公府，杨丽华塞给她的见面礼，那玉质温润，触手生凉，可在此时，却似沁出丝丝寒意，直透心底。

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抬头看向窗外，韩圣正在院角检查马车的辕木。月光如水，洒在丈夫身上，将他的身影拉得老长，像一株饱经风雨的老松，透着坚韧，却也藏着几分疲惫。

“夫人，时辰到了。”韩圣的声音带着夜露的清冷，穿过窗户缝钻了进来。吕媛微微一怔，轻轻点头，转身看向床榻，熟睡的宇文定小脸在烛光下泛着瓷白，嘴角还沾着睡前喝的米汤，模样憨态可掬。她的心猛地揪紧，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天日，更不知等待他们的将是什么样的命运。

就在这时，杨丽华从屏风后转出，素白的裙裾轻轻扫过青砖地面，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她发间只别着一支木簪，简单朴素，却难掩眉宇间的哀伤。她的目光缓缓落在宇文定身上，仿佛要将孩子的模样刻进心底，指尖轻轻抚过孩子的眉梢，动作轻柔得如同生怕惊扰了一场美梦，声音轻得像飘落的柳絮：“姑姑--，定儿就托付给你了。”

吕媛喉头一紧，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想说些安慰的话，告诉她一切都会好起来，可话到嘴边，却被韩圣的咳嗽声打断。“公主，该上路了。”韩圣掀开帘子，初秋的冷风灌了进来，外面的夜色浓得化不开，像是一块巨大的黑色绸缎，沉甸甸地压在人心上。三辆马车静静停在巷口，车夫都是韩圣的心腹，此刻正安静地等待着出发的指令。

车队刚出大兴城西门，三匹快马便从阴影里如鬼魅般窜出，紧紧尾随其后。杨俊的密探缩在树影里，望着车队扬起的尘土，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那舌头在嘴唇上划过，发出干涩的声响，仿佛一条脱水的鱼。他将怀中的密信又紧了紧，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杨广允诺的五千两黄金，足够他在洛阳城买十座宅院，从此过上逍遥自在的富贵日子。

车队行至渭水河畔时，天边泛起鱼肚白，晨曦的微光开始慢慢驱散黑暗。吕媛掀开马车帘子，看着奔腾的河水，河水汹涌澎湃，发出低沉的咆哮，像是一头沉睡的巨兽在隐隐怒吼。她的心跳如擂鼓，紧张的情绪在心底蔓延开来。韩圣的声音从车外传进来：“夫人，前面就是渡口了。”她微微点头，深吸一口气，将宇文定轻轻放进事先准备好的木箱里。孩子动了动，嘴里含糊地喊着“娘”，声音稚嫩而懵懂，杨丽华别过脸去，泪水不受控制地砸在裙角，洇出一小片深色。

“公主，委屈您了。”吕媛将杨丽华推进另一口木箱，箱底铺着厚厚的棉絮，还有足够维持三日的水和干粮。杨丽华攥住她的手，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眼神中满是哀求与不舍：“姑姑--，定儿就靠你了。”吕媛用力回握她的手，坚定地说：“公主放心，我定会护定儿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