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3章 法兰西荣光之血色《我控诉》
前世,1900年12月。 巴黎的空气仿佛凝固了。艺术圈还在为杜兰的《铁轨上的安魂曲》是“天才的控诉”还是“疯子的呓语”争论不休,官方则粗暴地将这幅画及其引发的解读斥为“布尔什维克和反法分子的恶意煽动”、“对法兰西文明使命的亵渎”,试图用舆论的污泥将其掩埋。然而,就在这风暴眼中心,一道比雷霆更震撼的声音,撕裂了所有喧嚣,轰然降临!
1898年曾以一篇《我控诉!》震动法兰西、撼动德雷福斯冤案的大文豪,埃米尔?左拉(emile zola),在沉寂数年后,再次选择了这个振聋发聩的标题,在《震旦报》(L'Aurore)上发表了新的檄文。
左拉的钢笔尖在信纸上洇开墨渍时,巴黎的夜正漫过他的窗棂。伏尔泰咖啡馆的煤气灯在楼下摇晃,像极了印度支那红河边那些被监工皮鞭抽碎的油灯。他盯着面前摊开的信纸,纸角还沾着从保罗?杜兰破外套里抖落的红河水渍——那是北圻省的泥浆,混着劳工的血,此刻正浸透他亚麻衬衫的第二颗纽扣。
“先生,您要的咖啡。”侍者推门进来,铜壶嘴飘出的热气模糊了左拉的眼镜片。他摘下眼镜,指腹抹过镜片上的雾气,突然笑了——就像当初在《震旦报》编辑部,他第一次读到保罗那封带着霉味的信时,也是这样笑的。那封信里夹着半片带齿痕的人指甲,和一张用蜡纸裹着的速写:二十七个越南劳工被铁棍捅进竹笼,笼口垂着几缕染血的发丝,像极了被风卷走的紫藤花。
“现在,我要让您看看,”左拉对着空咖啡杯低语,“什么才是真正的‘法兰西荣光’” 。思绪回到二人第一次秘密碰头的场面。
“我踏上西贡码头的那天,穿着巴黎美术学院的金丝绒外套。怀里的《维特鲁威人》复制品被海风吹得哗哗响,扉页上还留着教授的批注:“艺术的使命,是用美凝固文明的永恒。”
可等待我的,是嘉林渡口的泥泞。
监工的皮鞭抽在越南劳工脊背上的脆响,比马赛曲的鼓点更刺耳。我数过,每根皮鞭都缠着细铁丝,抽在人身上,会撕下一片血肉,像剥了皮的芒果。那些劳工赤着脚,脚底板的血泡在滚烫的砂石上绽开,又被铁棍碾成血泥。他们的锁骨上烙着“f.m.”(法兰西帝国)的印记,像被火漆封死的信封——封条里装着的,是比死亡更廉价的劳动力”。
“您知道竹编猪笼吗?”保罗的声音在左拉耳边发颤,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蒸笼般的夜晚,“每笼塞十五个劳工,从广州来的,他们说‘回家’要坐这样的‘船’。可船没开出红河,就沉了——不是被浪打沉的,是被监工的皮鞭抽沉的。窒息的人被捞起来,直接扔进河里,像扔块泡烂的木头。”
左拉的手指扣住信纸边缘。他想起巴黎歌剧院的水晶灯,想起玛德琳娜教堂的彩窗,想起那些在沙龙里高谈“文明使命”的绅士淑女——他们谈论印度支那时,用的词是“开化”、“进步”、“法兰西的荣耀”。可保罗说的“猪笼”,比下水道的阴沟更脏;保罗说的“沉船”,比塞纳河的漩涡更无声。
保罗的素描本里,藏着比地狱更狰狞的真相。
他画过“活体测量仪”:铁架上的劳工被铁箍固定成“完美比例”,稍一动弹,滚烫的铜尺就烙在锁骨上。皮肤焦糊的味道混着松节油,熏得绘图员的金丝眼镜都起了雾。保罗在页脚写:“达芬奇画《维特鲁威人》时,可曾想过人体是这般被解构的?他的线条是美的,这里的线条,是血。”
他画过奴化的清晨:劳工们跪在泥地里,额头抵着三色旗,喉咙里挤出改编的《马赛曲》。歌词是:“我们卑贱的脊梁,托起法兰西的荣光!”保罗用颠倒的透视法画下这场景——旗帜不再是飘扬的荣耀,而是一张绞刑架的网;歌声不再是激昂的战歌,而是一团裹尸布,正裹住那些佝偻的脊背。
“您听过婴儿的哭声吗?”保罗突然问左拉,“在北江省的铁轨旁,我见过一群高棉童工。他们用炭条在铁轨上画画:太阳是滴血的铜钱,铁轨是吞吃手指的蜈蚣。有个八岁的阿香,用碎布头缝了个戴镣铐的蒙娜丽莎。她举着那幅画问我:‘先生,您的透视法,能把锁链画成飘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