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夏至评画会(第3页)
"为什么..."沈知白在烟尘中呛咳着问。
裴砚之没有回答,只是突然抬手抚过她眉梢,拂去一缕灰尘。这个动作温柔得不像那个在清凉殿上咄咄逼人的工部司业。沈知白怔住了,恍惚想起三年前汴梁城破那夜,那个救她出火场的蒙面人似乎也有这样的手势...
石室即将坍塌。裴砚之拽着她冲向另一条窄道,却在入口处猛地刹住——前方站着个戴银护腕的波斯人,正是蒲师文的贴身护卫!
"久仰'木樨'大名。"波斯人汉语流利得可怕,"三年前让你逃了,这次..."
裴砚之突然将象牙尺掷出,尺身在空中分裂成数十片薄刃!波斯人急忙闪避,裴砚之趁机拉着沈知白冲入窄道。身后传来波斯人的怒吼:"你们逃不掉的!大人已派人去取《溪山清夏图》真迹了!"
沈知白心头巨震。那幅画若被他们得到,行宫密道将彻底暴露!
窄道尽头是条暗河。裴砚之毫不犹豫地抱着她跳入冰冷水中。湍急的水流中,沈知白感觉有东西被塞入她手心——是那半枚鎏金铜钥。
"去找..."裴砚之的声音在水流中断断续续,"画中瀑布...藏着..."
一个浪头打来,两人被冲散。沈知白拼命抓住岸边垂藤,回头只见裴砚之被卷入漩涡,蓝色血丝在水中飘散如烟。
"裴砚之!"她生平第一次喊他全名。
恍惚间,她似乎看到他唇角微扬,做了个手势——三年前那个蒙面人告别时的手势。
暗河将沈知白冲到了下游荒滩。她浑身湿透地爬上岸,手中紧握着铜钥和残存的火器图。远处泉州港灯火依旧,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她摸向颈间,玉坠已空。但更让她心惊的是——腰间暗囊中的孔雀石粉不知何时变成了金粉,在月光下闪闪发亮。
这是裴砚之什么时候调包的?沈知白突然想起密室中那个突如其来的拥抱。金粉在她指尖闪烁,如同那日清凉殿上,裴砚之朱砂笔尖滴落的金晶石辉光。
远处传来号角声。官家的龙舟仪仗已隐约可见。三日后,圣驾将至。而她必须在这之前找到《溪山清夏图》真迹,破解火器图残卷,还要找出那个隐藏在工部高官中的叛国者...
以及,确认裴砚之是生是死。
# 木樨旧梦
《溪山清夏图》的瀑布在烛火下泛着诡异的青光。沈知白指尖轻触画绢,感受着绢丝纹理间细微的凸起——那是用米浆混合金粉勾勒的隐形线条。她将裴砚之给她的金晶石粉撒上去,画面上立刻浮现出蛛网般的金色纹路。
"不是密道图..."沈知白喃喃自语,"这是...火器机关的传动结构!"
窗外传来打更声。已是子时,距离官家驾临泉州只剩两日。她必须赶在蒲师文的人之前找到裴砚之所说的"瀑布后的秘密"。可那混蛋现在生死未卜,暗河湍急,他肩头还有伤...
沈知白猛地掐断思绪。画案上的金粉突然微微震动,杯中的水面泛起涟漪——有人来了!
她迅速卷起画作塞入袖中,吹灭蜡烛的刹那,三支弩箭已钉在窗棂上。沈知白俯身翻滚到屏风后,听到瓦片被踩碎的声响从屋顶传来。来人不止一拨!
银护腕的反光在月色下一闪而过。是蒲师文的波斯护卫!沈知白摸向腰间,却想起银簪已在仓库一战中遗失。正在此时,后窗传来三声轻叩——是她与线人约定的暗号。
沈知白无声地移到窗边,指尖挑开一线缝隙。窗外站着个浑身湿透的人影,月光照亮他苍白的脸和肩头凝结的血痂。
"裴..."她刚启唇,对方就虚弱地向前栽倒。
沈知白一把接住裴砚之冰凉的身体。他浑身滚烫,左腿旧伤处血迹斑斑,显然是从暗河爬出来后一路寻到此处。最骇人的是右肩伤口——蓝蝎毒已蔓延至锁骨,形成蛛网般的青紫色纹路。
"三个时辰..."沈知白想起自己的警告,而现在已过去近五个时辰。他居然还活着!
又一阵箭雨袭来。沈知白咬牙拖起裴砚之冲向密室。机关合拢的瞬间,她听到波斯人阴冷的声音:"搜!那幅画必须到手!"
密室狭小得只容两人贴壁而立。裴砚之的头无力地垂在她肩上,呼吸灼热地拂过她颈侧。沈知白摸出最后一粒解毒丹,却被他突然抓住手腕。
"画...瀑布..."裴砚之在她掌心划着字,"用...血..."
沈知白会意,咬破指尖将血滴在金晶石粉上。混合着血液的金粉撒向画作,瀑布部分立刻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契丹文字!
"这是..."她声音哽住。这些不是契丹文,而是用契丹文字母拼写的汉语密信!
裴砚之虚弱地抬起手,指尖沿着文字虚划:"'鹫...栖...梧...桐...'"他突然剧烈咳嗽,咳出的血沫溅在画上,那些文字竟开始移动重组!
沈知白瞪大眼睛。这是密阁最高级的"血验密文",只有特定血脉者的血能激活真正的信息。而她的血...竟然有效?!
重组后的文字赫然是一首诗:"木樨花开汴梁破,鹫鹰共舞九重阁。谁持虎符调禁军,泉台夜夜哭金戈。"
裴砚之突然浑身一震:"这是...你亲生父亲的字迹!"
"我父亲?"沈知白如遭雷击,"他明明是苏州画匠,我的师傅,怎么会..."
"沈密直..."裴砚之挣扎着撑开眼皮,"你本姓...萧。萧远山大人...是密阁前任...首领..."
沈知白耳边嗡鸣。三年前的记忆碎片突然翻涌而上——汴梁城破那夜,满城木樨花香中,一个蒙面人将她推出火海,塞给她半块虎符...
"是你!"她猛地抓住裴砚之的前襟,"那个蒙面人是你!"
裴砚之唇角微扬,突然头一歪昏死过去。沈知白慌忙探他脉搏,却听到密室机关被触发的声响。追兵找到入口了!
她迅速将《溪山清夏图》贴在裴砚之胸前,用他伤口渗出的血再次激活密文。这次浮现的是半幅精巧机关图——正是火器图缺失的核心部分!
"原来如此..."沈知白恍然大悟。父亲将火器图分作两半,一半藏在工部,一半隐于画中。而裴砚之三年来潜伏追查的,正是这个导致密阁覆灭的叛徒!
石门被撞击的震动让她回过神来。沈知白拔出裴砚之腰间软剑,突然注意到剑柄上刻着小小木樨花——与她袖口暗纹一模一样!
"呆子..."她眼眶发热,"为什么不早说..."
石门轰然倒塌。波斯人银护腕在火把下闪着冷光,身后站着十余名契丹死士。沈知白持剑挡在昏迷的裴砚之前方,袖中暗藏的虹光墨蓄势待发。
"把画交出来。"波斯人阴笑,"或者看着你的情郎毒发身亡。"
沈知白突然笑了。她缓缓展开《溪山清夏图》,在众人贪婪的目光中...将画作按在了裴砚之伤口上!
"你疯了!"波斯人怒吼,"那画是..."
金色光芒骤然爆发。画中金粉与裴砚之血液中的毒素发生反应,迸发出刺目强光。沈知白趁机掷出虹光墨,七彩烟雾瞬间充满密室。她背起裴砚之冲向暗门,却感到后背一凉——一支弩箭已穿透肩胛!
剧痛中她踉跄倒地,仍死死护住怀中人。波斯人的弯刀迎面劈来时,她绝望地闭上眼...
预料中的疼痛并未降临。一声熟悉的清越剑鸣响起,裴砚之的软剑如银蛇般缠上波斯人手腕!沈知白震惊回头,看到本该昏迷的裴砚之半跪在地,一手持剑,另一手还按着胸口的画作。
"木樨..."他声音虚弱却清晰,"带图...走..."
波斯人狞笑着挥刀再劈。裴砚之勉强格挡,但剧毒已让他视线模糊。眼看刀锋就要落下,沈知白突然扑上前,用身体硬生生接了这一刀!
"沈知白!"裴砚之目眦欲裂。
鲜血从她肋间涌出,却在接触到画作的瞬间被吸收。更惊人的是,吸收了两人鲜血的画作开始自动分解重组,瀑布部分的绢丝竟然分离出来,露出夹层中的——半块虎符!
波斯人突然脸色大变:"血融符现...你果然是萧远山的..."
话音未落,密室顶部突然坍塌。一道黑影从天而降,银光闪过,波斯人的头颅已滚落在地。来人转身,火把照亮他腰间悬挂的铜鱼符——正是那日评画会上插话的律学助教!
"下官来迟。"他单膝跪地,"'渔父'残部已控制码头。"
沈知白意识开始模糊。最后的印象是裴砚之颤抖的手抚上她的脸,以及他那句带着哽咽的低语:
"三年前我没能救下你父亲...这次绝不会再让你..."
黑暗吞噬了她的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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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知白梦见了汴梁的秋。
满城木樨花开得正好,师傅(父亲)在书房教她破解密文,窗外的银杏叶金黄如蝶。忽然间,香气变成了硝烟,金叶化作火雨。一个蒙面人破窗而入,父亲将半块虎符塞给她...
"从密道走!去找'持尺人'!"
"师父!"
"记住,鹫鹰同巢日,虎符相合时..."
梦境的最后,是那个蒙面人背着她冲出火海,左腿被横梁砸中时发出的闷哼。她记得那人塞给她一个锦囊,里面装着金晶石粉和一张字条:"活着,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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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香唤醒了沈知白。
她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间简朴的竹屋里。肋间的伤已被妥善包扎,而更让她心跳停滞的是——裴砚之正伏在她榻边熟睡,修长的手指还紧紧握着她的手腕。
阳光透过窗棂,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细密光影。沈知白恍惚想起评画会上,自己曾偷偷用余光打量过这张脸。当时只觉此人傲慢刻板,如今却...
裴砚之突然惊醒,四目相对的刹那,他眼中闪过沈知白从未见过的柔软。
"虎符...安全了?"她嗓音沙哑。
裴砚之点头,从怀中取出两块相合的虎符:"你(师父)父亲设计的机关。两块虎符相合,才能启动藏在画中的火器图。"他顿了顿,"也是...相认的凭证。"
沈知白注视着他疲惫的脸庞:"三年前,为什么救我?"
"我欠萧大人一条命。"裴砚之轻抚她腕间伤疤,"也答应过他...保护你。"
"所以你知道我的身份,却一直..."
"直到你在泉州港用血激活密文,我才确定。"裴砚之苦笑,"萧大人临终前只说'木樨'带着半块虎符潜伏在画院,我找了三年..."
沈知白突然撑起身,牵动伤口也不顾:"密文中的'鹫鹰共舞九重阁'...是宰相杜允之!他的书房就叫'九梧阁',而鹫鹰正是他族徽!"
裴砚之眸光一凛:"三年前也是他泄露了密阁名单..."他忽然取出一枚玉佩,"这是从波斯人身上找到的。"
沈知白倒吸冷气——玉佩上赫然刻着杜氏家徽,背面还有硫磺熏过的痕迹!
"硫磺走私...契丹使臣...火器图..."她声音发颤,"都是为了..."
"官家驾临泉州时的刺杀。"裴砚之接话,"杜允之想借外邦之手除掉官家,再以平乱之功上位。"
门外突然传来急促脚步声。律学助教仓皇闯入:"不好了!蒲师文带人围了官驿,《溪山清夏图》真迹被...被杜宰相的人取走了!"
裴砚之与沈知白对视一眼,同时开口:
"行宫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