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国债风云

1993年2月，上海外滩。

黄浦证券公司门前的人潮已经持续沸腾了三天三夜。从全国各地涌来的投机者们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在寒风中裹着大衣，眼睛里布满血丝，却闪烁着贪婪的光芒。他们手中挥舞着成捆的现金和认购证，声嘶力竭地叫喊着价格，仿佛那不是纸片，而是通往天堂的门票。

距离证券公司不到两百米的一处长椅上，沈昭安静地坐着，膝盖上摊开着一份《上海证券报》。她穿着普通的藏蓝色校服，两条麻花辫垂在肩头，看起来就像任何一个放学回家的初中女生。但那双眼睛——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里，却沉淀着与年龄极不相称的冷静与锐利。

"昭姐，账户开好了！"

阿毛气喘吁吁地跑回来，身后跟着同样上气不接下气的胖子和瘦子。三个半大孩子脸上还带着兴奋的红晕，手里紧紧攥着刚办好的股东代码卡。

"嗯。"沈昭头也不抬，只是轻轻应了一声，手指继续在报纸的金融版块上滑动。

阿毛挠了挠头，有些局促地站在原地。他怀里还抱着那个装着存折的书包，三天前那笔巨款——变卖认购证得来的四十八万——现在安静地躺在沈昭名下的账户里。这个数字对阿毛来说简直是天文数字，他晚上睡觉都要惊醒好几次，生怕被人偷了去。

"那个...昭姐，咱们接下来干啥？"胖子忍不住问道，眼睛不断往证券公司门口瞟。那里的人潮比早上更加疯狂了，叫喊声此起彼伏。

沈昭终于抬起头，目光扫过三个少年期待的脸，最后落在站在一旁沉默不语的陆沉舟身上。这个前世曾贵为户部尚书的男人，此刻穿着不合身的灰夹克，脸色苍白，但眼神已经没有了初见时的颓废，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偏执的专注。

"你们知道什么是国债期货吗？"沈昭突然问道，声音平静得像在讨论今天的天气。

阿毛三人面面相觑，茫然地摇头。

陆沉舟的瞳孔却猛地收缩了一下。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肋下的伤处——那是他前世倾家荡产时留下的旧伤，每逢阴雨天就会隐隐作痛。

"国债期货..."他的声音有些嘶哑，"是以国债为标的物的金融衍生品，杠杆通常在十倍以上。价格波动1%，本金就可能亏损或盈利10%。"

沈昭微微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不愧是前世的户部尚书，即使在这个陌生的时代，对金融工具的敏感度依然远超常人。

"327国债期货合约现在的价格是147元。"沈昭指着报纸上一行小字说道，"但这个价格严重低估了。"

陆沉舟眉头紧锁："陛下...不，沈昭，你怎么能确定？国债期货价格受政策影响极大，特别是保值贴补率——"

"因为财政部很快就会宣布提高保值贴补率。"沈昭打断他，声音很轻，却像一记重锤砸在陆沉舟心上，"327国债的到期兑付价将远高于现在的期货价格。"

陆沉舟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作为前财政官员，他太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如果沈昭说的是真的，那么现在做多327国债期货，等政策公布后价格暴涨，利润将是天文数字！

"这...这不可能..."他喃喃自语，"这种政策信息是最高机密，你怎么可能..."

沈昭没有回答，只是平静地看着他，那双眼睛深不见底。陆沉舟突然感到一阵寒意窜上脊背——他意识到，眼前这个看似普通的初中女生，掌握的信息渠道可能远超他的想象。

"阿毛。"沈昭转向三个少年，"去证券公司开好期货账户后，我们需要做以下几件事。"

她从书包里取出一个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数字和计算公式。

"首先，将我们现有的48万资金分成三份，分别存入你们三人的账户。记住，绝对不要一次性大额转入，要分批次、分时段。"

阿毛紧张地点头，手指不自觉地绞紧了书包带子。

"其次，每个账户只做327国债期货合约，方向是做多，杠杆控制在8倍左右。"沈昭的声音冷静得可怕，"建仓要隐蔽，不要引起市场注意。"

胖子咽了口唾沫："昭姐，这...这要是亏了..."

"不会亏。"沈昭斩钉截铁地说，眼神锐利如刀，"除非财政部突然改变政策，否则327国债价格必然上涨。"

陆沉舟死死盯着沈昭的侧脸，试图从她平静的表情中找出破绽。但沈昭就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水，任何光线投进去都会被吞噬殆尽。他想起三天前在和平饭店，沈昭面对那个位高权重的"父亲"时的从容不迫；想起她变卖认购证时精准到可怕的时机把握；想起她对金融市场那种近乎预知般的洞察力...

这个女孩，绝对不是普通人。

"陆沉舟。"沈昭突然叫他，声音将他从思绪中拉回现实，"你负责监控市场情绪和资金流向。特别是那些大单交易，任何异常都要立刻告诉我。"

陆沉舟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肋下的旧伤又开始隐隐作痛，但他已经顾不上了。一种久违的、近乎战场冲锋前的紧张感充斥着他的全身。

"还有问题吗？"沈昭环视众人。

阿毛三人摇摇头，虽然他们只听懂了一半，但对沈昭的信任已经深入骨髓。三天前，当他们还在街头为下一顿饭发愁时，是这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女孩带着他们闯进认购证市场，一夜之间改变了命运。

"好，行动吧。"沈昭合上笔记本，"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保持冷静。市场会考验每一个人的神经。"

黄浦证券公司的大厅里人声鼎沸。电子显示屏上不断跳动的数字像是有魔力一般，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有人欢呼，有人咒骂，更多的人则是面色潮红、呼吸急促地盯着行情，仿佛那串数字就是他们的生命线。

沈昭站在角落，冷静地观察着这一切。在她眼中，这不是简单的数字游戏，而是一场精心布局的战役。前世作为女帝的经历让她深谙权力与金钱的运作之道，而穿越到这个时代后，她发现90年代初的中国金融市场，简直就是一片等待开垦的蛮荒之地。

"昭姐！"阿毛从人群中挤过来，额头上挂着汗珠，"都办好了！三个账户，每个16万，分四次转入的！"

沈昭点点头："建仓情况？"

"按你说的，每个账户先开5手多单试试水。"阿毛擦了擦汗，"价格在147.2到147.5之间。"

就在这时，陆沉舟快步走来，脸色异常凝重："有大单进场了！刚刚连续出现三笔100手以上的卖单，价格被打压到146.9！"

沈昭眼睛微眯："终于开始了..."

"什么开始了？"阿毛一头雾水。

"空头主力在试盘。"沈昭轻声解释，"他们想看看市场承接力如何，为后续大规模做空做准备。"

陆沉舟面色阴沉："这手法...太熟悉了。先散布利空消息，再用大单打压价格，制造恐慌...前世在户部时，我见过太多这样的金融把戏。"

沈昭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可惜这次，他们选错了对手。"

她转向阿毛："通知胖子和瘦子，价格每下跌0.5元，就加仓10手。记住，要分散在不同席位上下单，不要集中在一个账户。"

阿毛瞪大眼睛："昭姐，这不是越跌越买吗？万一..."

"没有万一。"沈昭的声音不容置疑，"按我说的做。"

阿毛咬了咬牙，转身挤进人群。陆沉舟看着少年离去的背影，低声道："陛下，您真的确定财政部会提高贴补率？如果消息有误..."

"消息不会错。"沈昭打断他，"因为消息源就在财政部内部。"

陆沉舟倒吸一口冷气。他终于明白了沈昭的底气从何而来——这个看似普通的初中女生，背后竟然有如此高层的关系网！但转念一想，以沈昭展现出的气质和手段，有这样的背景似乎也不足为奇。

"那我们现在..."

"等。"沈昭简短地说，"等空头把价格打得更低，等市场恐慌情绪达到顶峰，然后——"她的眼中闪过一丝锋芒，"全力出击。"

接下来的两天，327国债期货合约的价格如同过山车般剧烈波动。空头主力不断加大抛压力度，价格一度跌至145元下方。市场上谣言四起，有人说财政部要降低贴补率，有人说国债要违约，恐慌情绪迅速蔓延。

阿毛三人的账户已经浮亏近十万，胖子和瘦子晚上睡不着觉，眼睛熬得通红。只有沈昭依然镇定自若，甚至命令他们继续加仓。

"昭姐，咱们的钱...快不够了..."第三天早晨，阿毛颤抖着声音报告。

沈昭看了看手表——2月23日，上午9点15分。

"再坚持半天。"她说，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今天下午，一切都会改变。"

陆沉舟站在一旁，紧握的拳头里全是冷汗。作为前财政官员，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政策变动的威力。如果沈昭的消息准确，那么今天将是他们命运的转折点；如果出错...他不敢想象后果。

上午的交易依旧惨淡，327合约价格在145元附近徘徊，成交量萎缩。空头似乎已经掌控了局面，市场上弥漫着绝望的气息。

下午1点30分，沈昭突然站起身："开始了。"

几乎在同一时刻，证券公司大厅的广播里传来一阵嘈杂，然后是播音员激动的声音："最新消息！财政部刚刚发布公告，决定大幅提高1992年三年期国债的保值贴补率！具体数字为..."

整个大厅瞬间沸腾了！人们尖叫着，推搡着冲向交易柜台。电子屏幕上的数字开始疯狂跳动——146...148...150...

阿毛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仿佛置身梦境。仅仅十分钟，327合约价格就突破了152元，而且还在继续上涨！

"昭...昭姐..."胖子结结巴巴地说，"我们...我们赚了？"

沈昭嘴角微扬："平掉一半仓位，锁定利润。剩下的，等价格突破160再考虑。"

陆沉舟站在一旁，脸上的表情复杂至极。震惊、敬畏、疑惑...种种情绪在他眼中交织。他看向沈昭的眼神，已经不仅仅是追随，而是一种近乎虔诚的信仰。

这个女孩，不仅预知了政策变动，更精准把握了市场节奏。这样的能力，已经超出了常人的理解范畴。

当日下午收盘时，327国债期货合约报收于158.6元，较前一日上涨近13元。沈昭团队的浮盈已经超过一百万。

回到临时租住的公寓，阿毛三人兴奋得又蹦又跳，仿佛还在梦中。陆沉舟却将沈昭拉到阳台，声音压得极低："陛下，您到底是谁？普通初中生不可能知道财政部的内部决策，更不可能如此精准地把握市场时机。"

沈昭望着远处外滩的灯火，沉默片刻，然后轻声道："陆沉舟，你相信有人能预知未来吗？"

陆沉舟一愣："您是说..."

"327国债事件只是开始。"沈昭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开了话题，"接下来还有更精彩的大戏。而我们需要更多的资金，更多的人脉，更强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