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身份博弈
武汉的冬天潮湿阴冷,长江上的雾气终日不散,将这座临时首都笼罩在一片灰蒙之中。沈知白站在“锦绣裁缝铺”二楼的窗前,望着街上行色匆匆的人群,心中却想着远在上海的林砚。自从一个月前在海军情报处的帮助下逃离上海,她以“周雅雯”的表妹身份在武汉安顿下来,在这家看似普通的裁缝铺里做着绣娘的工作。铺子的老板——大家都叫他“裁缝”——是个沉默寡言的中年人,左腿微瘸,眼神却锐利如鹰。沈知白知道他是地下党在武汉的重要联络人,也是“守望者”组织的一员。
“周小姐,有客人找你。”楼下传来小学徒的声音。
沈知白心中一紧。这个时候,会是谁?76号的眼线已经渗透到武汉了吗?
她小心地走下楼梯,看到店里站着一个穿着呢子大衣、头戴礼帽的男人,背对着她正在看布料。当那人转过身时,沈知白几乎停止了呼吸。
是林砚!或者说,是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林砚。
他瘦了些,脸色苍白,但眼神却比上次见面时清明许多。看到沈知白,他微微点头,礼貌而疏离:“周小姐,听说你这里能定制特殊的苏绣旗袍?”
这是接头的暗号。沈知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回以预定的回答:“那要看先生想要什么样的花样了。牡丹还是凤凰?”
“并蒂莲,”林砚的声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绣并蒂莲。”
暗号正确。沈知白的心跳加速,引领他走向后面的接待室:“请里面详谈。”
一关上门,沈知白就急切地问:“你怎么来了?怎么找到这里的?有没有被跟踪?”
林砚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仔细检查了房间,确认没有窃听设备后才低声说:“日本商会迁到武汉一部分,我作为翻译随行。‘裁缝’的人接应了我。”他停顿了一下,眼神复杂,“我...想起了一些事。不全,但足够让我知道必须来找你。”
希望如同初春的芽,在沈知白心中萌发:“你记得我是谁了?”
“沈知白,”他说出这个名字时,声音里有种难以形容的情感,“时空局第七处首席科学家。我的...”他蹙起眉头,似乎接下来的记忆碎片难以捕捉,“我的搭档。”
虽然不是最想听到的“爱人”,但已经是巨大的进步。沈知白注意到他左手无意识地摩挲着右臂,那是纳米机械活跃时的习惯性动作。
“你的伤怎么样了?”她关切地问。
林砚摇摇头:“时好时坏。纳米机械在修复身体,但也在不断尝试控制我的意识。”他突然抓住沈知白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让她疼痛,“我没有太多时间。每次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下次可能就...”
他的话被楼下突然传来的嘈杂声打断。几个穿着伪政府警服的人闯进店里,大声嚷嚷着要搜查。
“从后门走,”沈知白果断决定,“去我的住处,比这里安全。”
她领着林砚穿过一条隐蔽的通道,来到裁缝铺后巷的一栋小公寓楼。这是“裁缝”为她准备的安全屋,陈设简单但位置隐蔽。
一进门,林砚就疲惫地倒在椅子上,脸色更加苍白。沈知白为他倒了杯水,注意到他的手指在轻微颤抖。
“他们给我注射了新型抑制剂,”林砚喘着气说,“延缓纳米机械的活动,但副作用很大。”
沈知白想起“吉田大佐”给她的时空信标:“我有个东西,也许能帮你。”她取出那个小巧的装置,“说是能稳定时空场,抵消纳米信号。”
林砚警惕地看着装置:“谁给你的?”
“一个自称‘守望者’的人,伪装成日本海军军官。”沈知白如实相告,“他说裴砚之在最后一次任务前留给我一句话:‘月亮代表我的心’。”
林砚的瞳孔猛然收缩,整个人僵住了。几秒钟后,他突然抱住头,发出痛苦的呻吟。
“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吗?”沈知白惊慌地问。
“不...”林砚的声音从指缝中漏出,带着难以形容的情绪,“那句话...我记得。那是在...在实验室里...你生日那天...我...”
他抬起头,眼中闪烁着泪光与记忆的碎片:“我送你那枚玉镯时说的。我说...古老的歌词最能表达我的心意...‘月亮代表我的心’...”
沈知白的眼泪夺眶而出。他想起来了!真正的裴砚之正在突破重围!
她毫不犹豫地激活时空信标。装置发出柔和的蓝光,形成一个微弱的光晕笼罩着林砚。他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在经历某种内在的战斗,但眼神逐渐变得清明、熟悉。
“知白,”他轻声呼唤,声音完全变成了裴砚之的语气,“我真的回来了...虽然不知道能持续多久。”
两人紧紧相拥,仿佛要将对方揉进自己的骨血。在这个战火纷飞的时空里,他们偷来了片刻的真实。
“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沈知白最终问道,“你是怎么来到武汉的?纳米机械为什么突然减弱了控制?”
裴砚之——现在可以这么称呼他了——叹了口气,讲述了他的经历:
原来在沈知白逃离上海后,76号对林砚进行了全面检查,发现纳米控制系统出现“不可逆故障”。正当他们决定“报废处理”时,日本军方介入,将林砚调往武汉,参与一个名为“樱花雨”的绝密计划。
“所谓‘樱花雨’,实际上是细菌战计划,”裴砚之的声音低沉下来,“他们准备在湖南部分地区投放鼠疫和霍乱菌。”
沈知白感到一阵恶心:“老天...我们必须阻止他们!”
裴砚之点头:“这就是为什么我冒险来找你。我已经接触到部分计划文件,但需要你的帮助才能获取完整版本并调包。”
接下来的几天,两人开始了危险的合作。裴砚之利用日本商会翻译的身份出入军方机构,沈知白则通过地下党的渠道准备伪造的文件和细菌样本。
这是一个精细而危险的游戏。白天,林砚周旋于日本军官和汉奸之间,表现得忠诚可靠;晚上,他与沈知白分析情报,制定计划。
沈知白注意到,随着时间推移,裴砚之清醒的时间越来越长,记忆恢复得也越来越多。但每晚午夜时分,他总会找借口外出一小时左右。
起初,沈知白以为他是与地下党联络。直到第三个晚上,她无意中提前从秘密会议返回,发现裴砚之并不在住处。担心他出事,她循着他常走的方向寻找,最终在长江边一个废弃的码头找到了他。
裴砚之背对着她,正操作着一个精巧的便携发报机向北方发送电报。沈知白正想上前,却突然僵住了——她认出了他使用的电码节奏和加密方式!
那是2035年中国军方使用的最高级密码“龙吟”!绝无可能在这个时代出现!
沈知白如遭雷击,悄悄退回阴影中。无数疑问在她脑海中翻腾:他在向谁发报?为什么使用未来密码?他的记忆恢复是真的吗?还是纳米机械控制的更高级骗局?
那一晚,沈知白彻夜未眠。第二天,当裴砚之——或者说林砚——如常来到裁缝铺时,她仔细观察他的每一个细微表情和动作。
“昨晚睡得好吗?”她试探着问。
林砚笑了笑,自然得无懈可击:“还不错,就是做了些奇怪的梦。梦见我们在一个到处都是玻璃和灯光的地方工作...那是未来吗?”
他的描述准确得让人心惊。如果这是表演,那也太完美了。
沈知白决定暂时按兵不动,但加强了警惕。她暗中通知“裁缝”,要求对林砚进行更严密的监视,同时加快细菌战计划的调包行动。
机会很快来了。裴砚之得知日本军方将在三天后召开“樱花雨”计划的最终确认会议,所有关键文件都会在会上分发。
“这是最好的机会,”他对沈知白说,“我会在会前拿到原件,你用伪造件替换。必须在两小时内完成,否则会被发现。”
计划风险极大,但别无选择。会议前一天晚上,裴砚之果然带来了一个密封的公文袋。
“这是‘樱花雨’的完整计划,”他的表情凝重,“比想象的更可怕。他们不仅要投放病菌,还要在疫情爆发后以‘防疫’为名建立集中营,实际上进行活体实验。”
沈知白感到一阵寒意:“这些人疯了...”
“我们必须阻止他们,”裴砚之握住她的手,“明天我会称病不去开会,给你争取时间。会议上午九点开始,你必须在十一点前完成调包,否则新文件会被送去执行。”
他离开后,沈知白立即开始工作。伪造的文件几乎完美,但她注意到一个奇怪的细节——在投放坐标中,有一个细微的更改,与裴砚之之前给她的信息略有不同。
怀疑的种子再次发芽。她决定冒险验证一下。
通过地下党的渠道,沈知白联系上一位潜伏在日本领事馆的内线。凌晨三点,回信来了:坐标确实被更改了,新的坐标指向一个实际上不存在的小村庄,而原计划中的目标是一个有五万人口的小镇。
这意味着什么?是裴砚之暗中保护了那个小镇?还是另一个更复杂的阴谋?
没有时间深思了。沈知白完成调包,将伪造的文件放回密封袋,等待裴砚之来取。
天快亮时,他来了,脸色比平时更苍白。
“纳米机械又开始活跃了,”他喘着气说,“抑制剂的效果在减弱。我必须尽快离开,否则可能会失去控制。”
沈知白将公文袋递给他,仔细观察他的反应。他的手指在接过袋子时轻微颤抖,但眼神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