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方天 作品

第343章 筹码

“遮羞布?”

东皇太一的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嘲弄,在星雾中回荡。

“恐怕连遮羞布都算不上了。

少康复国,与其说是夏后氏血脉的复兴。

不如说是九州体系内,各方势力在经历了一场空前内耗后,不得不达成的一次妥协。

这是在这几场动乱之中,所有幸存者用鲜血和废墟换来的唯一现实的解决方案。”

星雾翻涌,不再呈现少康个人的英姿。

而是映照出大战之后的疮痍大地、凋敝的城邑、以及各方势力首领脸上那难以掩饰的疲惫与深深的忌惮。

“他们打累了,也打怕了。

后羿证明了旧主可弑,寒浞则证明了弑主者亦会被弑。

这条路上没有胜利者,只有先后倒下的尸体和共同承受的损失。

九州这台机器,一旦开动起来就绝不会停下。”

方圆看着星雾失踪的幻影,语气沉了沉:“人的欲望,就如同高山滚石一般,一旦开始,就再也停不下来了。”

东皇太一的声音仿佛自亘古传来,接续着方圆的叹息。

“九州是活的,非金非铁,非鼎非器,它是大禹铸造而成的那一套流通天下的网络。

这套网络连接着所有人。

因此,依赖着九州的那些人想要继续汲取它的养分,享受它的便利,就绝不会让九州死去。

所以。”

东皇太一停了停,指着占星殿顶的宇宙星空之景说道:“看,它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哪怕是最黯淡的星辰。

也自有其轨迹与引力,维系着苍穹的不坠。”

星辉洒落,与殿内流转的星雾交融,仿佛将宇宙的宏大叙事与九州的微观运转连接在了一起。

“星辰会陨落,但星穹永在。”

方圆仰头看着这片美景说道:“有人说相比于天上的星星,地上的一切都如尘埃。

可哪怕是天上再瑰丽的星河,再宏伟的大日,对于星穹而言,也不过是循其法度、燃其自身的尘埃罢了。”

不多说了,太阳这个物理世界之中占据了整个太阳系总质量的约99.86%,属于绝对主角的存在在银河系中约有30–200亿颗。

嗯,全球每个人发一颗都还有的剩。

“星穹不在乎。

不在乎哪颗星更亮,哪片星河更璀璨。

甚至哪怕是引力的崩塌也无所谓,毕竟星穹自有它的法度。

九州亦是如此,只要底层的法度不改。

别管顶上站着的是贤是愚,他自会按照底层规矩选出合适的人选。

少康的妥协,后羿的野心,寒浞的背叛,太康的昏庸都不过是九州这个新生儿的第一次成长。”

撕扯着变动的星雾,方圆感慨道:“从此以后,九州再也不会归属于谁。”

这话如同最终的判词,那翻腾的星雾逐渐平息舒展,化作一片平静流淌的映照着无尽星光的河流。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创造他的人不是他的主人,那些完善,甚至是进一步加强它的人也不会是它的主人。

毕竟它是自由的,是困不住的风,是永远不会回头的河。”

东皇太一的声音带着一种释然和清醒。

“因为它不需要任何东西,只归属于它自身运行的法则。”

方圆指着星雾之中九州天下运行的轨迹,冷冷的说道:“无所求,故无失无滞。

是我们需要九州,而不是九州需要我们。

是我们需要它提供的秩序,需要它汇聚的财富,需要它赋予的权力幻象,需要它定义的文明身份。

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它,为了它。”

语速极快的方圆仿佛发癔症了一般的手舞足蹈道:“我们的一切活动,无论善恶忠奸,都在一步步的帮助九州壮大。

贤君提供稳定运行的样本,昏主提供系统崩溃的案例,叛臣提供规则漏洞的测试,中兴之主提供修复补丁的验证。

我们以为是我们在选择如何塑造九州?

错了,大错特错。”

声音越来越大,大的占星殿顶的星星都仿佛要被震落下来。

“是九州在塑造我们,贤愚善恶、王侯将相、黎民百姓。

不同的性情,不同的思考方式,不同的需求,不同的立场。”

说到这里,方圆咆哮道:“艹特么的,家天下到极致原来才是公天下。”

咆哮如同惊雷,炸的在占星殿殿顶的星辰仿佛要被这声怒吼掀翻。

东皇太一周身的星光骤然一凝,随即缓缓流转。

那亘古不变的漠然中,似乎也透出了一丝认同般的沉寂。

“哈哈哈哈,世界当真是最好的编剧。”

狂笑声中,方圆不断的拍着身下的大鼎,仿佛在为这绝佳的戏剧鼓掌。

“轩辕家搞了那么久,终于搞出了一份前所未有的成果(九州),也搞出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天命血脉(夏后氏)。

但特么的结果呢?”

方圆的狂笑混合着身下那尊一切起源的大鼎轰鸣声,带着一种近乎撕裂的畅快与荒谬。

“结果就是在这份前所未有的成果(九州)面前,这个前所未有的天命血脉(夏后氏)成了彻头彻尾的笑话。

甚至不要说是夏后氏,连轩辕家的血脉和名头,也成了随取随用的纸糊招牌。”

狂笑渐歇,方圆不再拍打大鼎,而是用手指轻轻叩击着鼎身。

一道道清脆而孤寂的响动,组成了一首莫名的乐曲。

不成曲调,不成系统,时而高亢,时而低沉。

带着一种随心所欲的疏狂与苍凉,以及破碎与重组。

仿佛在模拟着九州那既混乱又有序的运行本质,也仿佛在敲打着一切虚妄的冠冕。

更仿佛在祭祀那个所有人心目中神圣的名号。

东皇太一周身的星光随着这莫名的乐曲微微波动,不再凝固,也不再流转,而是呈现出一种静默的聆听姿态。

“听啊……”

方圆闭着眼,嘴角噙着一丝古怪的笑意,手指却毫不停歇。

“这不是颂歌,也不是挽歌。

这是九州自身的呼吸声,在这声音里,贤君与昏主有何区别?

无非是节奏的快慢,音调的高低。

忠臣与叛贼有何不同?无非是乐章中彼此对抗、又彼此定义的和声与不谐和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