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灯轻剑斩黄泉 作品

第496章 紫宸殿外霜三尺,谁念边关骨未寒。(第3页)

"陛下,英国公府刚送了信。" 李德全捧着个描金信封,踮脚凑到窗前,"说宁武关昨夜击退小股敌军,岳都督这是故意夸大险情呢。" 萧桓接过信,信纸光滑得发腻,墨迹亮得刺眼 —— 那是京城最好的松烟墨,宁武关的士兵连掺了沙的劣质墨都用不起。他捏着信纸的手指微微发抖,终是放下了窗帘:"让他... 再跪一日。"

十二月初四黎明,岳峰的意识像被大雪埋住的油灯,忽明忽暗。他感觉有人在解他胸口的血书,粘在皮肉上的红绸被扯开时,疼得他倒抽冷气。挣扎着睁眼,看见谢渊通红的眼眶 —— 他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买通了守殿的侍卫,正要用匕首割开粘连的布料。"别... 连累你..." 话音未落,血书已被谢渊抢过去,红绸在风雪中散开,三十七个血指印在晨光下刺目如燃,每个指印的裂纹里都嵌着冰碴。

"谁敢动?" 谢渊抱着血书冲向偏殿,镇刑司缇骑拔刀阻拦,他便将血书顶在头上,声音震得檐角冰棱坠落,"这是边军的血!溅了你们的刀,就是玷污忠魂!" 混乱中,一名缇骑的刀鞘擦过血书,桑皮纸被划开道口子,露出里面 "王二狗" 三个字的血痕,那是十六岁小兵最后按上去的指印,边缘还带着未干的泪渍。

恰在此时,萧桓的贴身内侍掀开角门:"陛下召岳峰入见。"

暖阁里的银炭烧得正旺,空气中飘着檀香。岳峰跪在金砖上,棉袍上的雪一化,蒸汽腾腾升起,在他头顶凝成片白雾。血书放在御案前,凝结的血渍泛着黑紫,像块陈年的血玉。萧桓指着血书,声音有些发飘:"这些... 都是真的?"

岳峰叩首时,额角的冻疮应声裂开,血珠滴在金砖上,洇开一小朵红花。"陛下可查掌书记王砚之的笔迹,他写 ' 泣血叩请 ' 时腕骨生了冻疮,笔锋有三处歪斜,宫中档案里有他往年的奏报可比对。" 他喉咙发紧,每说一个字都带着血腥味,"可验士兵的血痕,宁武关的人都知道,周诚左手小指缺半节,他的指印少块月牙;王二狗的血里有寒气,凝结得比旁人快... 西箭楼的十三名士兵,已经冻成冰雕,站在城头像十三尊石像。"

谢渊趁机将卷宗摊在御案上,里面的账册墨迹斑驳:"镇刑司的伪证上,说 ' 十一月廿九晴 ',可宁武关那日出了暴雪,有商队的日志为证。英国公府的粮车账册,五千石粮只记了 ' 分发边军 ',却没领粮士兵的签字,因为真正领到的只有张懋的三个侄子!"

"一派胡言!" 李嵩从暖阁侧门冲进来,袍角扫过炭盆,火星溅到账册上,"谢渊与岳峰勾结,这些都是伪造的!"

萧桓却翻开血书背面,那里用极小的字写着:"十一月廿八,王二狗冻死于西箭楼,死时怀里揣着半块给娘留的冻饼。" 墨迹洇着圈浅白,那是泪渍 —— 岳峰在奏报里提过这个小兵,说他总念叨 "娘还在大同织布"。他指尖抚过那行字,忽然想起幼时在太庙,父亲指着列祖列宗的牌位说:"江山是用百姓的血换来的,凉了谁的血,都要塌。"

"拟旨。" 萧桓的声音带着疲惫,"五军都督府调蓟辽兵两万、宣府兵一万,由岳峰统领,三日内驰援宁武关。户部拨粮万石,着谢渊监运,不得延误。" 他望着岳峰冻裂的手指,"你... 先去太医院治伤。"

岳峰叩首时,听见李嵩倒抽冷气的声响。走出暖阁,阳光刺得他睁不开眼,谢渊扶着他笑道:"赢了。" 岳峰望着紫宸殿的金顶,忽然想起血书上的血已冻成冰,"还没赢。" 他低声道,"粮草能到,人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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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岳峰率军离京。谢渊送他至卢沟桥,递来信笺:"李嵩称 ' 调兵过多,恐生兵变 ',陛下已命玄夜卫随行 ' 监军 '。" 岳峰将信笺塞进火盆,火苗舔舐着纸页,映出他眼底的寒意:"告诉他们,宁武关的雪,冻得住血,冻不住刀。" 片尾

《大吴史?兵志》续载:" 岳峰得兵后,果于三日内破北元营,解宁武关之围。然玄夜卫监军沿途掣肘,粮车迟滞五日,士兵仍有冻毙。风宪司查得,延误乃镇刑司与户部主事勾结,欲使峰师老兵疲。谢渊固争,萧桓仅贬主事二人,李嵩、张懋未受波及。

是岁除夕,宁武关士兵分食谢渊督运的粮草,帐内传出《边军谣》:' 血书叩阙雪三尺,金殿犹疑半日程。不是将军刀锋利,可怜关城骨已盈。'"

卷尾

《大吴史?论》曰:" 岳峰二次请兵,非仅为宁武关,实为边军争公道也。血书凝血而帝不见,非帝昏聩,乃勋贵盘根于内,厂卫掣肘于外,使君与臣隔,臣与民离。

夫边军之命,悬于文书往来;文书之迟速,系于私囊厚薄。李嵩以私废公,张懋假公济私,李德全恃权乱法,此三者,皆国之蠹也。萧桓知其弊而不决,非不能也,是不敢也 —— 惧勋贵反噬,恐朝局动荡,终以 ' 制衡 ' 为名,纵恶养奸。

宁武关虽解,然边军之心已寒。岳峰血书犹在,而克扣者未惩;士兵冻毙可悯,而包庇者仍在。此非一城之危,乃天下之危:当将士以血叩阙犹不可得,谁复为朝廷死战?北元之患,尚在疆场;而朝堂之患,已入骨髓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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