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7章 貂裘宴罢香犹暖,革甲僵时骨已寒(第2页)
属官突然压低声音:"属下查到,李嵩的门生赵谦在大同卫开了二十个粮仓,里面的粮,都印着内库的火漆。" 谢渊猛地抬头,案上的《风宪司则例》被风吹得哗哗作响,其中 "稽查内库,风宪司有专权" 一句格外醒目。
"去备车。" 谢渊抓起宪牌,铜牌撞在案上发出沉响,"《永熙律》载明 ' 风宪司查库无需请旨 ',他们要守旧制,咱家就用旧制里的规矩,查得他们无话可说。" 属官望着窗外的风雪,犹豫道:"大人,镇刑司的缇骑在司钥库外等着呢。"
谢渊将《永熙律》揣进袖中,步履铿锵:"缇骑能拦得住宪牌?他们能拦得住边军的血书?李嵩以为复了旧制就能一手遮天,他忘了永熙帝说过 ——' 国法如剑,虽久不钝 '。"
"这哪里是防外戚,是防边军活命。" 谢渊将《永熙会典》拍在案上,属官递上刚抄得的内库流水:"大人您看,上月镇刑司以 ' 修皇陵 ' 为名,支了十万石粮,实则运往大同卫赵谦的私仓。" 谢渊指尖点着 "十万石" 三字,突然起身:"去司钥库,我要查库。" 按规制,风宪司有稽查内库之权,只需持 "宪" 字牌即可入内。
司钥库的朱门紧闭,守门军校见谢渊亮出宪牌,仍摇着头:"谢大人,王公公今早有令,除诏狱署与镇刑司的人,其余一概不准入内。" 谢渊望着门楣上 "司钥库" 三字,那是元兴帝御笔,笔锋凌厉,似在嘲笑着此刻的僵持。
"《风宪司则例》载明,稽查内库无需请旨。" 谢渊侧身让过军校,靴底踏上门前的青石阶,"你若拦我,便是抗宪。" 正争执间,王瑾的亲随刘忠带着小太监赶来,甩着拂尘道:"谢御史好大的架子,内库是陛下私库,你查得着吗?" 谢渊冷笑:"私库亦在国法之内,若无私弊,何惧稽查?"
文华殿的地龙烧得正暖,萧桓翻着岳峰的第二封急报,宣纸上歪歪扭扭的灶台画旁,"三日不举" 四字被血渍晕染,墨迹里还掺着细碎的冰碴。他指尖抚过那道斜斜的墨线 —— 像是仓促间用冻僵的手画就,李德全在旁搓着手道:"陛下,王瑾刚差人来报,说内库的陈米堆了三年,霉味能熏死人,发去边地怕不是要让士卒闹肚子,不如等开春新粮入仓,筛干净了再发。"
萧桓将急报扣在案上,青瓷笔洗里的水映出他紧锁的眉:"去年新粮入仓时,他们也说 ' 陈米需先支用 ',朕允了。如今你去查,那些陈米究竟支去了何处?" 李德全猛地叩首,袍角扫过炉边的铜鹤,慌道:"镇刑司上月递了册子,说陈米都拨给修长城的民夫了,还附了顺天府的签收文书..."
"顺天府的文书?" 萧桓突然冷笑,从架上抽出永熙帝的《内库疏》,泛黄的纸页上 "民夫支粮需有风宪司监验" 一行朱批格外醒目,"李嵩连这点规矩都忘了?" 他指腹在 "天下之备" 四字上反复摩挲,忽然想起元兴帝临终前攥着他的手说 "内库的钥匙,要攥在心里有百姓的人手里",喉间竟有些发堵。
岳峰堵住从司钥库出来的王瑾时,太监正用锦帕擦着沾了米糠的指甲。貂裘下摆扫过岳峰结霜的甲胄,霜花簌簌落在青砖上,王瑾捏着嗓子道:"岳将军这是做什么?司钥库的门槛,可不是边将能随便踏的。内库的粮都记在陛下的私账上,一石一粟都要入库出库,动一石,就得在账上销一石 —— 你担得起擅动帝室私产的罪吗?"
岳峰猛地攥住他的手腕,甲片边缘在太监玉镯上刮出一道白痕,声音像冻裂的石头:"王公公见过冻毙的士卒吗?我营里的周铁蛋,才十六岁,昨日冻僵在堞楼,怀里揣着给老娘的信,字是托文书写的,就一句话 ' 等领了粮就回家 '。他娘还在河北乡下等着,这账,你说该记在谁头上?" 王瑾挣了两挣没挣开,拂尘甩得噼啪响:"放肆!边将敢捋内官的袖子,是嫌诏狱署的铁链子不够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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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渊在司钥库外的雪地里站了三日,靴底结了层冰壳。见李嵩带着缇骑押着粮车出来,他突然上前一步,宪牌撞在粮车的木栏上,发出闷响:"李大人,景陵守陵卫额定三百人,月支粮不过五十石,这二十车精米,够他们吃三年零七个月 —— 莫非守陵卫要扩编到三千人?" 李嵩抚着胡须的手顿了顿,袍角下的手指却在发抖:"谢御史多虑了,这些粮是分三年支用的,还需晾晒、去杂,折算下来也剩不下多少。" 谢渊突然掀开最前一辆车的篷布,精米上的朱砂印记在雪光里泛着红:"这是内库特供的 ' 胭脂米 ',专给帝后膳用,守陵卫何时有这等福分?" 他指尖捻起一粒米,"去年大同卫的粮商说,李大人的侄子用这种米跟北元换了战马,一匹马换十石 —— 不知这些米,要换多少匹?" 李嵩脸色骤变,挥手让缇骑拔刀:"拿下这咆哮公堂的狂徒!"
岳峰在宫门前拦住銮驾时,积雪没到膝盖,他摘下头盔的瞬间,霜花从发间坠落,露出冻得发紫的耳朵:"陛下,臣不是要逼宫,是宣府卫万余士卒快撑不住了!昨日又冻毙七人,尸身都冻硬了,臣亲手埋的,他们临死前还望着南方叩首..." 銮驾内沉默片刻,传出萧桓疲惫的声音:"岳将军,内库之事,朕已命李嵩与谢渊共议,三日内必有结果。"
"陛下!" 岳峰膝行两步,雪灌进靴筒刺骨地冷,"他们议了三日,只议出 ' 边军耐冻 ' 四个字!李大人说 ' 士卒冻饿,是操练不足 ',王公公说 ' 边地苦寒,本就不是养人的地方 '—— 可那些士卒,是在替大吴守着雁门关啊!" 王瑾突然从銮驾侧钻出,尖声道:"大胆!敢编排首辅与内官,拖去诏狱!" 玄夜卫沈炼横身拦住,甲叶相撞发出脆响:"陛下,岳将军袖中藏着士卒的断指,说是 ' 请陛下看看边军的骨头 ',不如让他带您去司钥库 —— 那里的粮堆得比城墙还高,够边军吃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