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9章 京营铁骑踏冰来,犹带长安酒气回(第2页)
谢渊在风宪司查到京营规制:元兴帝设京营,分前、后、左、右、中五军,专司拱卫京师,然 "边地急变,总兵持印可暂调,事后补奏"。永熙帝时更添注:"若京营迁延,风宪司可弹劾其 ' 失机 '。" 他将《军律》拍在案上,属官递上郭英的履历:"大人,郭英是李嵩的侄女婿,去年升任总兵,就是李嵩保的。"
"难怪他敢抗令。" 谢渊指尖点着 "失机" 二字,那是死罪。他起身抓起宪牌:"去京营,我要见郭英。" 属官拦道:"大人,李嵩刚派人去镇刑司,说 ' 风宪司若插手京营,便是越权 '。" 谢渊冷笑:"边军快死光了,他还在讲 ' 越权 '?备车!"
郭英在演武场见了谢渊。五千京营士卒正列阵操练,枪戟如林,映得雪地发白。"谢御史来此,是查军纪还是观兵?" 郭英按着腰间的佩刀,语气里带着挑衅。谢渊扬了扬岳峰的调令:"我来问总兵,为何抗令不发?"
"无陛下手谕,便是乱命。" 郭英挥了挥手,士卒演练起阵法,尘土混着雪沫飞溅。谢渊盯着他的眼睛:"元兴帝军律载明 ' 边地急变,印信即手谕 ',你敢说不知道?" 郭英突然勒住马缰,马蹄踏得雪泥四溅:"谢御史别忘了,京营直属兵部,李首辅说了,' 岳峰调兵是假,夺京营兵权是真 '!"
宣府卫的告急文书一日三道送抵文华殿,最末一道血书被雪水浸得发皱,"城破在即" 四字的笔画间嵌着碎甲片,那是士卒用断矛蘸血写就的。萧桓捏着信纸,指腹抚过甲片的锋棱,喉间发紧:"李德全,京营铁骑难道是泥捏的?三天了,为何一步未动?"
老太监跪在地暖上,袍角沾着炭灰:"郭总兵差人回话,说... 说岳将军素得边军死力,若京营兵权暂落其手,恐成魏王萧烈第二。当年萧烈便是借 ' 边患 ' 调京营,转头就围了承天门..."
"放肆!" 萧桓猛地将血书掼在案上,墨痕溅在永熙帝御笔 "守在四夷" 的匾额上,"岳峰在宣府浴血,郭英在京师算旧账?他是朕的总兵,还是李嵩的家奴?" 李德全叩首如捣蒜,案上的《军律》被震得翻开,正好露出 "边急不援者斩" 一条。
未等萧桓发话,谢渊捧着卷宗闯了进来,靴底带进来的雪化在金砖上,晕出深色的痕:"陛下,风宪司查获郭英亲随与李达密信,请御览!" 他将信纸展开,墨迹未干的 "宣府可守三日,待其力竭再奏" 一行字,像根针戳在萧桓眼前。
萧桓的指尖在 "力竭" 二字上反复碾磨,突然问:"谢御史觉得,郭英敢抗命,是自己的主意?" 谢渊躬身道:"陛下明鉴。京营粮饷归户部支给,李嵩以 ' 内帑空匮 ' 为由扣着粮草,郭英若动兵,便是自断供给 —— 他不过是李嵩的棋子。"
"棋子?" 萧桓冷笑一声,从书架上抽出元兴帝《驭将策》,翻到 "京营权重,须以文臣制衡" 一章,"元兴帝设镇刑司监军,本为防武将专权,如今倒成了权臣掣肘边军的利器。" 谢渊趁机递上亲随供词:"那亲随招认,郭英说 ' 边军死得越多,岳峰的罪越重 ',还说这是李首辅的意思。"
萧桓的指节叩着案几,发出沉闷的响:"李嵩昨日还说,已派镇刑司去查 ' 岳峰是否真困 '。查?等他们查完,宣府卫的尸骨都该寒了!" 谢渊突然提高声调:"陛下,永熙帝曾言 ' 军情如星火,片刻延误便是千条性命 '!如今宣府伤兵带着阵亡名单已到京营外,周平在雪地里跪了半日,只求郭英看一眼那些名字 ——"
"够了!" 萧桓猛地起身,地龙的热气裹着他的怒声,"你当朕不知内帑空匮?京营一动,粮草、冬衣都要追加,李嵩说 ' 国库只能支应三月 ',你让朕拿什么填这个窟窿?" 谢渊俯身叩首,额头抵着冰冷的金砖:"陛下,臣已查内库,司钥库现存粮五十万石,足够京营与宣府卫支用半年。李嵩所谓 ' 空匮 ',是怕动了他私藏的那二十万石!"
这话像块冰投进滚油,萧桓猛地盯住谢渊:"你是说... 内库有余粮?" 谢渊从卷宗里抽出司钥库流水账,红笔圈出 "李府支米五千石" 的记录:"陛下请看,上月李嵩还从内库支粮,却让边军煮皮甲充饥。若今日因吝惜内帑而失宣府,他日北元铁骑叩关,便是有再多粮,又给谁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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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雪突然大了,打在窗棂上沙沙作响。萧桓望着案上的血书,又看看谢渊冻得发紫的耳垂 —— 这位御史为查案,在京营外守了三夜,鬓角都结了冰。他缓缓抓起朱笔,墨汁在笔尖悬而未落:"你敢担保,岳峰不会借京营生事?" 谢渊抬起头,眼里映着殿外的雪光:"臣愿以风宪司印信作保!岳峰血书调兵,按的是元兴帝军律;郭英抗命,犯的是 ' 失机 ' 大罪。陛下若仍疑虑,可遣玄夜卫随京营同行,若岳峰有异动,臣甘受连坐!"
萧桓的笔尖终于落在谕旨上,墨痕透过纸背,在案上洇出个小团:"传旨,郭英即刻调三千骑援宣府,粮草从内库支取。谢渊,你持朕的手谕去司钥库,谁敢拦,先斩后奏!" 谢渊叩首时,听见萧桓低声自语:"若再迟,朕便是第二个吴哀帝..." 那声音很轻,却像雪地里的惊雷,震得他眼眶发烫。
窗外传来周平带着伤兵喊冤的声音,混着京营收操的号角,在风雪里缠成一团。谢渊捧着谕旨起身,见萧桓正对着永熙帝的《御批军策》出神,指腹在 "民心即军心" 五个字上,按出深深的红痕。
郭英在总兵府的暖阁里设宴,鎏金酒壶里的琥珀光映得他满脸油光。他正与李达猜拳,袖口滑下的玉镯 —— 那是去年用二十副京营铠甲跟边商换的 —— 撞在案上叮当作响。"姑父," 李达晃着酒杯,酒液洒在满桌的鹿肉上,"等岳峰倒了,宣府卫的军饷经咱们手过一遍,随便抠下三成,就够给姑母打副金头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