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灯轻剑斩黄泉 作品

第549章 至今台下余灰烬,犹是将军寸寸丹

卷首语 《大吴史?岳峰传》载:"德佑十四年,大同卫受围三月,粮道断绝,士卒煮铠弩充饥。镇刑司缇骑李谟阴扣军粮十七万石,匿报军情,致援兵不至。岳峰三上血书,皆为镇刑司截留。廿七日夜,卫城破在即,峰于烽火台下燃家书明志,其辞曰:' 臣死且不避,奈社稷何!'"

《边事奏议》补:"大吴旧制,边将奏疏须经镇刑司验看。岳峰血书初至,通政使刘矩欲直呈御前,镇刑司佥事王迁率缇骑持符夜入通政司,强令删改奏牍。时人见血书残稿,谓 ' 每字皆有指痕深凹,盖岳将军啮指所书 '。"

烽火连云照铁衣,孤城落日角声悲。

血书三上皆尘土,戍鼓频催尽泪垂。

谩道奸邪能蔽日,须知忠烈自扬辉。

至今台下余灰烬,犹是将军寸寸丹。

岳峰家书(残卷)

父台大人膝下:

自别尊颜,倏忽三载。儿忝守大同,本欲效神武皇帝萧武、谢大人之志,扞御北疆,以报君父。岂料镇刑司李谟党羽把持粮道,十七万石军粮,半入私囊,半充沙砾。今士卒日啖豆饼三枚,马瘦骨见肋,而镇刑司缇骑仍络绎于途,名曰 "查核边务",实则搜刮民财。

上月廿三,儿遣亲卫王虎赍血书入京,竟为镇刑司缇骑截于居庸关。王虎被杖毙前,托人传语:"镇刑司佥事王迁言,' 大同破则边患平,吾辈可分功 '。"此等豺狼,竟以边城为俎肉,以将士为刍狗!

今卫城三面被围,贼酋也先大营距城仅三里。儿已遣散家眷,唯留老仆张忠护持祖茔。昨夜巡城,见士卒倚堞而泣,有幼卒年方十六,执儿手曰:"将军,吾等非畏死,恨未食一饱耳。"言讫呕血数升,犹强起巡城。

儿本欲效仿古人,以死明志。然念及大同百姓十万,若城破则尽为鱼肉,是以忍死须臾。今遣中军司马陈谦赍此信突围,若得达天听,请陛下速诛李谟、王迁等奸佞,发内帑赈恤士卒。

父台勿以儿为念。儿生当陨首,死当结草。唯愿来世不复生于将门,免见此等豺狼当道、忠良蒙冤之世!

不孝子 峰 顿首百拜

德佑十四年夏七月

烽火台高接大荒,将军遗骨有余香。血书未烬忠魂在,青史犹存姓字芳。奸佞一时能蔽日,山河终古自回肠。至今塞草含霜泣,似诉当年国士殇。

德佑十四年七月廿七,寅时。大同卫内城谯楼的铜钟敲过三下,岳峰踏着结霜的砖道巡视防线。外城已陷三日,北元铁骑的马蹄声隔着三里残垣传来,像敲在每个人心上的鼓。他扶着堞墙望去,昨夜刚修补的垛口又塌了半丈,露出后面攒动的人头 —— 那是千户孙诚带着伤兵在填土,他们的甲胄早被硝石蚀得发亮,裤脚还沾着未干的血渍。

"将军," 孙诚直起身,喉结滚了滚,"西角楼又塌了,弟兄们饿得提不动夯,要不... 要不从镇刑司的粮仓借点粮?"

岳峰的目光扫过不远处那座紧闭的粮仓,镇刑司缇骑的玄色旗帜在风里猎猎作响。三日前李谟 "暂掌防务" 时,以 "军粮需验" 为由封了仓,至今只肯每日发三升陈米,够千人塞牙缝。"借?" 他冷笑,"李谟昨晚还派人来问,要不要 ' 体面降贼 ',说保我家眷性命。"

孙诚攥紧了夯杆,木柄上的裂纹渗着血:"那狗贼!昨夜我见他亲卫在西市抢商户,把绸缎往马背上堆,说 ' 城破了带不走,先寄存在鞑子营 '!"

岳峰没接话,转身走向中军帐。砖道上的霜被踩碎,咯吱声里混着远处的哀嚎 —— 那是伤营在哭,昨夜又饿毙了十二个,其中有个十六岁的小兵,死前还攥着半块树皮。

中军帐内,烛火被风抽得歪斜。镇刑司缇骑赵三立在案前,手里捏着张纸,嘴角撇出冷笑:"岳指挥,李缇骑有令,让你即刻交出卫所印信。他说 ' 城破在即,印信落贼手不如归公,还能保你个全尸 '。"

岳峰盯着他腰间的绣春刀 —— 那刀穗是用上好的苏绣做的,在大同卫断粮三月时,这等物件早该换粮了。"印信在我身上," 他缓缓抬手按在腰间,"但你得先告诉我,前日从粮仓运出的二十车 ' 军器 ',里面装的是不是盐引?"

赵三脸色微变。大同卫的盐引由户部直拨,本是给士卒换冬衣的,前日李谟却以 "防贼掠走" 为由运出城,岳峰派去查的亲卫至今没回来。"岳指挥莫要血口喷人," 他强作镇定,"李缇骑是奉镇刑司密令行事,你敢质疑?"

"我只质疑为何军器车要走南门密道," 岳峰向前一步,烛火照在他断指的伤疤上,"那密道只有卫指挥和千户知道,你一个缇骑怎么会熟门熟路?是王迁告诉你的吧?"

王迁是镇刑司佥事,也是李谟的表兄,前日突然从京师赶来 "协防",岳峰就知没好事。赵三被戳中要害,梗着脖子道:"我... 我不知什么密道!你不交印信,休怪我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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帐外突然传来甲叶碰撞声,周显带着五个亲卫闯进来,手里提着颗人头:"将军!这狗贼的亲卫在密道外埋炸药,被我们逮住了,供出是要炸塌粮仓,嫁祸给北元!" 赵三瘫在地上,看着那颗还在流血的头颅,裤脚渗出湿痕。岳峰踢开他的手:"把他拖去喂狗 —— 告诉李谟,印信我会亲手交给他,在城破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