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3章 莫叹奸谋能肆暴,黎明自有捕逃兵
卷首语 《大吴史?刑法志》载:"德佑十四年八月初二,镇刑司缇骑李谟闻密信事泄,帝命玄夜卫指挥使赵承祖捕治其党,遂于酉时矫制,以 ' 镇刑司奉诏复审钦犯 ' 为名,率本司番役三百人,各持镔铁刀、钩镰枪,夜攻诏狱署。署丞王景率狱卒五十人凭墙拒守,身被七创,左臂为刀所断,犹倚门叱曰 ' 此乃伪诏 '。至三更,狱墙西南角崩二十有三丈,兵部侍郎张敬、镇刑司佥事王迁等十七人逾垣而遁,京师九门遂闭,玄夜卫缇骑分道搜捕,时人谓之 ' 德佑朝最烈狱变 '。"
《玄夜卫档?沈炼手记》补:"镇刑司番役选自亡命徒,隶 ' 镇抚司刑房 ',月支双饷外,每捕一人辄分其半产,故多悍勇无顾忌。李谟劫狱前一日,召番役头目十二人于私宅 ' 听竹轩 ',置酒高会,出北元所赠金元宝五十锭,指曰 ' 事成,此皆尔等之物,且封千户 '。有番役陈五泣曰 ' 家有老母,恐遭株连 ',谟即拔靴中匕首刺其喉,血溅酒器,曰 ' 敢怀二心者,视此 '。玄夜卫潜伏哨王瑾伪作番役,密报曰 ' 谟定三更举事,以三短一长为号 ',故赵承祖预伏甲士三百于狱外民舍,截获逃犯九人,仅八人得脱。"
黑风卷地掩残星,缇骑挥刀夜劫庭。
矫诏欺天开铁锁,私恩结党犯宫扃。
墙倾已见囚冠走,巷战犹闻甲叶鸣。
莫叹奸谋能肆暴,黎明自有捕逃兵。
德佑十四年八月初二,黑风像无数只黑手,从天际扯下最后几颗残星。镇刑司监狱的墙头上,枯草被风卷得乱舞,铁栅栏在风中发出咯吱的哀鸣,像头困在笼中的野兽。三更的梆子刚敲过,巷口突然窜出十几道黑影,玄色衣袍在风中鼓荡,腰间的环首刀闪着冷光 —— 是缇骑,他们靴底裹着麻布,脚步轻得像猫,刀刃划过栅栏的声响在寂静里格外刺耳。
“奉诏提审重犯!” 领头的千户举着黄绸卷轴,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狠劲。狱卒刚要辨看诏书,寒光已掠过脖颈,热血喷在冰冷的铁锁上,瞬间凝成细小的血珠。缇骑们挥刀劈开牢门的铁锁,锁链崩断的脆响里,混着囚犯们惊恐的喘息。
“李大人有令,‘叛党’尽数‘提走’。” 千户舔了舔刀上的血,眼神扫过牢房里缩成一团的人影。那些囚犯多是前几日被罗织罪名的边将家眷,有的还戴着镣铐,脚踝磨得血肉模糊。此刻见缇骑挥刀砍断镣铐,反而吓得往墙角缩,不知这 “提走” 是生是死。
最里面的牢房关着岳峰的老仆岳忠。老人被打得只剩半条命,肋骨断了三根,却仍死死护着怀里的包裹 —— 里面是岳峰的旧甲,甲片上还留着黑松林战役的箭痕。缇骑的刀挑开牢门时,他突然扑上去抱住对方的腿,牙齿咬进对方的靴筒:“岳将军是忠臣!你们这群奸贼不得好死!”
刀光闪过,老人的喊声戛然而止。千户一脚踹开他的尸体,踢翻那个包裹,旧甲上的箭痕在火把下泛着暗红的光,像只瞪圆的眼。“搜!看看有没有密信!” 他挥挥手,缇骑们立刻翻箱倒柜,木枷被劈碎的声响、囚犯的哭嚎、刀砍木板的脆响,在黑夜里搅成一团。
突然,西墙传来轰隆巨响。是几个囚犯趁乱推倒了朽坏的墙根,砖石滚落的烟尘里,十几道身影跌跌撞撞地往外冲。“追!” 千户嘶吼着,带人追了出去,刀光在黑巷里划出一道道冷弧。有个穿囚服的少年跑得慢,被缇骑的刀刺穿了后背,他怀里的血书掉在地上,墨迹被雨水泡得发涨,上面 “岳峰冤” 三个字在火光里格外刺眼。
巷战的甲叶声惊醒了附近的百姓。有胆大的从门缝里偷看,看见缇骑举着火把在巷子里追杀,跑不动的囚犯被一刀劈倒,血顺着青石板的缝隙往低洼处流,汇成小小的溪流。岳家的小孙子抱着块半截的砖,躲在垃圾桶后面,看见父亲被砍倒,突然冲出来咬缇骑的胳膊,却被一脚踹飞,撞在墙上晕了过去。
“快!天亮前清干净!” 千户看着天边泛起的鱼肚白,焦躁地催促。他袖口的暗袋里藏着李嵩的密信,上面写着 “斩草除根,勿留活口”,墨迹还带着墨香,是昨夜亲手交给他的。可此刻,逃跑的囚犯已钻进错综复杂的胡同,像水滴进了沙堆。
东方泛起鱼肚白时,巷子里渐渐安静下来。缇骑们拖着尸体往车上搬,血在地上拖出长长的痕,被晨露浸得发暗。千户检查着现场,看见墙根的草里藏着个衣角,猛地拔刀砍去,却只削下块破布 —— 是岳忠怀里的旧甲碎片,上面还沾着老人的血。
就在这时,街口传来整齐的脚步声。不是缇骑的轻步,而是带着重甲的沉稳步伐。千户心里一紧,抬头看见晨光里站着队禁军,领头的将军握着柄长剑,剑穗上的红绸在风里飘 —— 是沈炼,玄夜卫的新指挥使,昨夜刚从大同卫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