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4章 民呼万岁街前沸,帝祭忠魂祠里香
卷首语 《大吴史?世宗纪》载:"德佑十四年十一月初一,瓦剌三扰宣府卫、两袭大同粮道,边报日至者七,神京戒严。帝萧桓夜不能寐,漏下三鼓召内阁入西苑暖阁密议,议题唯 ' 迁南都以避锋 ' 一事。时内阁首辅徐文渊、次辅李东阳、兵部尚书谢渊、户部尚书王直、玄夜卫指挥使周显咸在,议至天曙,未得定论。"
《玄夜卫档?密议录》补:"文渊素与江南盐商交厚,德佑十四年秋,其弟徐文彬在南都购宅三所,又私囤漕粮两万石于秦淮河畔私仓,此节玄夜卫早察,未及奏报。密议前一日,文渊曾遣人致信南都巡抚,言 ' 帝意渐动,迁策可期 ',信中 ' 需备舟楫百艘,以待圣驾 ' 之语,为玄夜卫截获,存于诏狱署东库《徐文渊案初勘卷》。又查暖阁地砖缝,留有文渊所遗 ' 江南漕粮可支三月 ' 字条,笔迹与户部 ' 漕粮损耗 ' 账册批注一致,盖文渊欲以虚粮数惑帝。"
《大吴会典?内阁职掌》注:"国朝(大吴)内阁自元兴帝定官制,掌 ' 票拟章奏、议国家大政 ',凡军国重事,帝召内阁密议,需有六科给事中监察,然此次密议,文渊以 ' 事急恐泄 ' 奏请罢监察,帝许之 —— 实文渊欲避六科耳目,暗促迁议。"
紫宸漏下议迁惶,边报频传帝意茫。
首辅私囤江南粟,将军力护塞垣霜。
暖阁烛影摇权斗,地砖痕藏诡谲章。
莫待舟楫离北阙,始知忠骨冷边荒。
紫宸夜议定守疆,漕运粮充塞垣强。
奸相伏诛朝纲肃,将军浴血卫边荒。
民呼万岁街前沸,帝祭忠魂祠里香。
莫谓北阙无险守,人心便是最坚防。
德佑十四年十一月初一的夜,西苑暖阁的烛火被风卷得忽明忽暗。萧桓坐在紫檀木御案后,指尖捏着的边报已被汗浸得发皱 —— 宣府卫百户张谦的急报上,"瓦剌骑至城下,箭如雨下" 的字迹被血渍晕开,字里行间的绝望像针,扎得他眼眶发酸;大同卫指挥使王三的奏疏更急,"粮道被袭,运粮卒死伤者半,现存粮仅支十日",末尾的 "臣愿死守,乞陛下速定" 八字,笔锋重得几乎戳破纸页。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御案上还摆着岳峰的血书 —— 那是上月谢渊从大同卫城楼残骸中寻得的,血字 "死守京师" 已发黑,却仍能看出落笔时的决绝。萧桓想起上月祭拜岳峰祠时,王三捧着的 "吴" 字砖,砖缝里嵌着的孩童头发,突然觉得胸口发闷:若真迁南京,那些在独石口、宣府卫死难的百姓,那些像岳峰一样埋骨边关的将士,他们的忠魂该往何处归?
"陛下,内阁诸臣已在殿外候旨。" 内侍李忠的声音轻得像羽毛,却惊得萧桓手一抖,边报滑落在地。他弯腰去捡,指尖触到地砖上的一道裂痕 —— 那是永熙帝在位时,御驾亲征瓦剌前,在暖阁议事时不慎踢裂的,当时永熙帝说 "朕在,京师在",如今这句话,还在殿梁上绕着。
徐文渊第一个走进暖阁,藏青色的袍子扫过门槛时,他刻意放慢了脚步,目光飞快扫过御案上的边报 —— 看见 "大同粮仅支十日" 的字样,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弯。他躬身行礼时,腰间的玉带 "叮" 地撞在案角,露出袖中半张折叠的纸,萧桓瞥见上面 "南都" 二字,却没作声。
"陛下夜召臣等,必是为边事忧心。" 徐文渊直起身,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臣昨夜细查户部粮册,九边现存粮不足一月,神京三大营虽经增补,仍缺兵卒三千,且多为新募之兵,未经战阵。瓦剌势盛,若硬守,恐... 恐宗庙有危。"
谢渊跟着进来,甲胄上还沾着居庸关的雪,甲叶碰撞声打断了徐文渊的话:"徐首辅此言差矣!大同卫虽粮紧,然宣府卫尚有存粮五千石,可从陆路调运;边军新募之兵,多为独石口、阳和口死难百姓的子弟,他们愿为父兄报仇,战力不输老兵!" 他走到御案前,将一份《九边联防策》递上,"臣已与周指挥使商议,玄夜卫可率两千锐卒护运宣府粮,三日可至大同;臣再率五千边军回援神京,守御必无大碍。"
徐文渊立刻接过话:"谢尚书太过乐观!瓦剌三万铁骑,玄夜卫两千人护粮,无异于以卵击石;边军回援,宣府、大同空虚,瓦剌若趁机袭后,九边尽失,神京更危!" 他转向萧桓,语气急切,"陛下,元兴帝当年迁都北京,是因 ' 天子守国门 ',然今时不同往日,瓦剌势大,暂迁南京,凭长江之险,待召集江南兵马,再图恢复,方为万全之策!"
萧桓的目光落在徐文渊身上,突然想起前日周显递的密报 —— 徐文彬在南都购宅、私囤漕粮的事,像根刺扎在心里。他没点破,只问:"徐首辅说 ' 江南兵马可召集 ',需时几何?漕粮可支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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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文渊早有准备,从袖中取出那份折叠的纸,展开是《南都迁避详策》:"陛下,南都有永熙朝遗留三营旧部,约一万五千人,旬日可集;江南漕粮,臣已命户部核查,现存十万石,可支半年 —— 臣弟文彬在南都,可先为陛下备下舟楫,圣驾一动,两日内可抵南都。" "十万石?" 户部尚书王直突然插话,声音带着疑惑,"臣掌户部,江南漕粮今年因 ' 水损 ',实存仅六万石,且多在苏州、杭州仓,调至南都需半月,徐首辅何来 ' 十万石 ' 之说?"
徐文渊的脸瞬间僵了,随即笑道:"王尚书许是漏算了松江府的囤粮 —— 臣上月曾命松江知府暂存两万石,以备不时之需,加上沿途州县预留的两万石,共十万石,没错。" 王直还要再问,徐文渊却抢先道:"此事紧急,王尚书可事后核查,当下要紧的是定迁与守的国策,若再迟疑,瓦剌至城下,悔之晚矣!"
谢渊立刻反驳:"徐首辅连漕粮数额都算不清,怎敢定迁国策?松江府粮册,玄夜卫早有备案,今年仅存八千石,何来两万石?你说的 ' 沿途预留 ',怕是什么 ' 私仓 ' 吧?" 他的目光扫过徐文渊的袖袋,"前日玄夜卫在秦淮河畔查获私仓,囤粮两万石,粮袋印 ' 户部南漕 ' 火漆,仓主正是徐首辅的弟婿张友仁 —— 徐首辅,这 ' 十万石 ',是不是把私仓的粮也算进去了?"
徐文渊的额头渗出汗,却强撑着道:"谢尚书休要血口喷人!张友仁乃商贾,私囤粮与我何干?玄夜卫查案,怎可凭 ' 粮袋火漆 ' 就构陷大臣?" 他转向萧桓,跪地叩首,"陛下!臣忠心耿耿,若有私藏漕粮之事,甘受凌迟!谢尚书此举,是因反对迁议,故意栽赃,欲阻陛下万全之策!"